大荒海,海水幽暗,波濤四起。
海床底部,華貴的珊瑚宮立于其上,琉璃生輝,明珠熠熠,照亮無光的海底,宮殿之中一片金碧,各色陳設(shè)皆以美玉雕琢而成,靈氣濃郁,宮中并無海水,冷香馥郁,笑聲陣陣,自其中傳來。
墻邊立著一排排水晶寶燈,里面都是跪伏著的鮫人少女,皆為容顏俏麗者,風情不同,都是死尸,以薄臘封著,被人捻一根金色燈芯插入口中,燒著內(nèi)里的血肉脂膏,外表卻如舊。
大殿中心,珊瑚和美玉雕就的寶座之上,是一通體青黑的夜叉,青面獠牙,赤發(fā)似火,裸著上身,此時看著下方十來個蚌精的舞蹈,飲酒不停。
他身旁靜立著一女子,亦是夜叉,生得卻若人屬中美艷女子一般,唯有肌膚青黑,此時點校著一玉冊,低低道:
“婆兇大王,南溟邊的鮫人抓的差不多了,想要再尋,恐怕要往更遠處去。”
“【蜃景道】的仙家還要百來座鮫女燈,給的價高,就是這些鮫人學聰明了,知道我們離不了天池太遠,早早避開,抓不來幾只。”
名為婆兇的夜叉聞言,眉頭一皺,隨后將下方一位舞女扯來,隨意揉捏起來,恨恨道:
“這些鮫人奸猾,如今隔著大半海域,聞到夜叉的氣息就跑了,哪里捉得住。”
“這可是【幽鯨峽】吩咐的,可不敢懈怠了。”
“不必多言,妖王吩咐的事情,我自然明白輕重,但鮫人也不是好捉的,還有何事,女埵你一道說了就是。”
厲兇手上動作不停,蚌精化作的舞女輕哼幾聲,不敢言語。
“那位龍子,好像有動作.”
“什么!”
婆兇駭?shù)谜酒穑S手就將身上的舞女棄置一旁,斥退殿中所有妖類,反復踱步起來。
“殺過來了?”
他此時握緊女埵的手,有些發(fā)顫。
大荒海就擱在沸海和南溟天池之間,此地極亂,仙妖魔釋的勢力都有布子。
這海域物產(chǎn)豐饒,但有些禁忌,紫府不敢輕易動手,便遣他們這些筑基來拼命,夜叉直屬的便是【幽鯨峽】。
那位龍子背后可是溟澤,還有火鴉在。
尚光妖王當初在朱崖斗法,舉戈將那位真人活劈,扔進天烏寶瓶中煉化,金火滔天,北方臨岸好似有太陽升起,震懾一域,哪里是他們能惹的。
“沒有,只是有些消息,說是帶著青虺,離了沸海,去向不知。”
女埵聲音低低,不甚確定。
“他娘的,鮫人是南溟龍系的舊部,莫不會找上我。”
對方兇威赫赫,婆兇可是聽聞過,火鴉初來時,有些不長眼的水族招惹了這位,當天就被血洗一遍,骨頭都拆了作陳設(shè)去。
“要不咱們走吧,卷些靈物,改頭換面,投奔身毒的羅剎王去,你和我再繁衍生息,到時候.”
婆兇此時已經(jīng)亂了陣腳,女埵拍了拍對方,沉聲道:
“你慌什么,南溟當年的遺族有幾個下場好的,對方真要有清算的意思,就是和天池中的各家為敵,他哪里敢?”
女埵沉思片刻,低低道:
“這地方又不止我們一家,仙妖魔釋都不會歡迎昔日的南溟舊主,他一旦進駐,就給了溟澤借口,紫府定然不愿。”
“我等在后邊看著情況,實在不行趁亂再走,登岸化身羅剎,此時直接離去,【幽鯨峽】你怎么交代?”
婆兇垂頭喪氣,握緊女埵的手,嘆道:
“你心思活泛,我不如你,但當初你讓我自東海過來,利弊未明,這次”
“怎么,還惦記著東海?龍宮巡海的職位怎么可能輪的到你,你十二個兄長可都等著你爹死,這職位不是好爭的,你有什么本錢?”
女埵抽出手來,神色嫌棄,繼續(xù)點起玉冊來。
“我當初也是有些關(guān)系的,【光余】龍子常常驅(qū)策我,他幾次登岸我都趕著去開道.”
婆兇原本兇神惡煞的臉此時耷拉著,沒什么神氣,但還是低聲反駁
“你他娘的還有臉提?”
啪!
大殿之中傳來清晰可聞的巴掌聲,女埵鉚足了勁,狠狠扇去,打得婆兇半邊臉都裂開。
“你說說,光余龍子最后怎么了?”
“這”
“你個沒眼力見的,他登岸這么頻繁,豈是好相與的?當初若不是我早早把你拖來,你現(xiàn)在早被拉去填海陪葬了!”
女埵此時低低哭出聲來,只道:
“我怎么跟了這么個東西,我要走,去身毒尋個羅剎嫁了,也好過給你在這出謀劃策!”
“女埵,唉,我錯了不行,我錯了.”
婆兇此時緊緊抱住對方,他臉上裂開的血肉迅速彌合起來,青黑法光在他健壯的身軀上流轉(zhuǎn)不定,他嘿笑一聲,看向懷中的女埵,就要動手。
“婆兇妖將可在?”
宮殿外忽有聲音響起,高亢悠長,震得燈火飄搖,讓婆兇面色一沉,女埵則整理好衣裙,起身立于一旁。
“【象土島】韓家求見。”
“進。”
女埵聲音低低,婆兇已經(jīng)坐于寶座之上,重新恢復往日那兇戾的氣態(tài)。
宮門的海水破開,一白衣青年緩步走進,筑基中期修為,他風姿極好,一看便是世家出身,生得白凈,此時低聲道:
“見過妖將,在下韓衛(wèi)巖。”
“你有何事,要尋我們大王?”
女埵先行開口,一旁的婆兇則坐于寶座上,沉默看來,眼中兇光閃爍。
韓衛(wèi)巖一笑,低低道:
“沸海的那位動身了,大荒海也要準備下,以迎遠客。”
“哦,你有何謀劃,說來聽聽?”
婆兇目光熾盛,看向下方,宮殿之中,僅余韓衛(wèi)巖之聲。
——
洛青,天青峰上。
許玄坐于殿中,翻看著玉簡,同時將自己在南海見聞同步告知天陀。
“真要去南溟天池?”天陀的聲音有些古怪,自從許玄告訴他這事情后,這老妖一直都是遮遮掩掩的。
“別的筑基過去,運氣好說不定能占下些海域,你要是去了,哪家都容不得你。”
“為何?”許玄叫他這話整的不明所以。
“你自己想想,這地方已經(jīng)叫各家紫府瓜分了,你代表舊主歸來,算什么?真讓你進駐了,豈不是給了溟澤借口,縱然這一脈常年居于洞天,但各家還是提防著。”
“這事情不是你在筑基有多強就能解決的,甚至火鴉全力出手都不行,你要面對的是整個天池,縱然紫府不會拉下臉面,直接動手,但暗中使些手段,就夠你難受的。”
天陀嘆了一氣,他倒是未曾想過溟澤那邊的旨意這么直接,讓許玄直接進駐過去,讓廣澤這老東西自洞天中出來,給許玄撐腰恐怕都做不到。
“我看還是退而求其次,在邊緣的海域占下就行,溟澤那邊也不會怪罪你什么。”
“就是.”
“就是什么?”
“有些丟人,不過你也不要臉面,我們就當縮頭王八,等到紫府再殺進去,這才是正道。”
天陀帶著些勸解之意,許玄卻是沉思起來,低低道:
“我覺得還是要盡一盡力,溟澤之中也分各個龍脈,天晦內(nèi)部的廣澤龍王支持我,其余的卻難說,更別論另外的龍脈。”
“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若是能在紫府前辦成此事,意義非凡,溟澤先前可嘗試過進駐南溟天池?”
天陀嘆氣,低低道:“自然是試過,雜血蛟蛇,下屬妖類,甚至還遣過妖王來,都碰了壁,你去也討不到好。”
“正因如此,才要試試,若是有此功績進入洞天,屆時也從容不少,不然”
許玄皺眉,接著說道:“你只能保證廣澤站在我這邊,其余的龍王卻未明,我的身份還是有缺漏,但只要有這層功績加身,誰也不能指摘。”
“你不死心,那便去試試。”
天陀不言,懶得再勸,直接不理會許玄。
許玄起身,看向山中,一座雄偉至極的高臺已經(jīng)搭建起來,各色陣法縈繞其上,正是為這次大比準備的。
殿外一陣煙沙卷來,化為人形,法言進入,行禮問候,接著將張儀婉和齊爭義的情況一一闡明,許玄稍稍點頭,只道:
“不錯,這兩人和你、霄聞不同,不必讓他們知道太多,可明白?”
許玄看去,言語中隱有所指,自然是指篆文,如今再授篆,他是不會暴露自己的異樣,而是換個借口,如宗門秘法等等,畢竟這兩人都不是自小培養(yǎng)的,還需觀察。
“弟子明白。”
許法言言畢,沉默一瞬,讓許玄有些疑惑,問道:
“還有何事?”
便見眼前的黃眸青年垂下頭,緩緩撩起自己顱頂?shù)陌l(fā)絲,有兩處微小的渾黃彎角生出,蘊土寶光內(nèi)藏,枯榮二性不定。
“師父,又生出來了。”
他聲音低低,黃瞳明亮,若在夢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