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太后宮中。

沈芝遞上書信一封：“方遇離宮前，托人遞來此函?！?/p>

太后拆信而讀，眸光一沉。

信中只一句話：“霍姑娘不入局，是她對你最大的忠誠。”

太后眸色幽深，緩緩合上信箋，低聲道：“那便讓她看一看，若不入局，這棋盤上還剩下什么?！?/p>

而就在當(dāng)夜，一紙密詔悄然自宮中飛出。

直落宗人府，牽連三名老臣，一夕之間人頭落地。

朝堂震動再起，風(fēng)云未歇。

霍思言立于謝府門前，望著夜色中那隱隱傳來的殺意，緩聲開口：“小白。”

烏鴉從廊下?lián)淅怙w起，盤旋一圈，落回她肩上。

“我們得快點了，再慢一步，怕是連謝家門前的石獅子，都要被換掉了?！?/p>

宗人府三名老臣夜間伏誅，消息傳出時，朝野震動。

一夜之間，宗人府大換血，數(shù)位低調(diào)沉穩(wěn)的舊人被調(diào)離，換上太后新提的心腹。

這等速度，快得驚人。

更快的，是第二日清晨，謝府門前迎來一道詔令：霍思言被封為樞臺輔政使，輔佐兵部整編新軍，與方遇同為議政之人。

謝府書房內(nèi)，謝知安眉目沉沉：“她竟動得如此快，逼你上位，這是在堵你的退路?！?/p>

霍思言卻神色清明，指尖慢慢摩挲那封詔書：“方遇遞話不過一日，她就放出這個口?！?/p>

“她不是只想拉我，是要看我能不能制住方遇?！?/p>

謝知安不解：“她既知方遇有問題，為何還放任？”

霍思言淡聲道：“因為只有在危險的人之間設(shè)平衡，才能長久?！?/p>

“我若真成了鉗制方遇的棋子，她反倒放心?！?/p>

謝知安看著她：“那你愿意被當(dāng)成這枚棋子？”

霍思言回頭看他一眼，輕聲道：“我本就不在棋盤之上，是她硬推我進(jìn)去?！?/p>

“既然進(jìn)了……不如下一局大的。”

當(dāng)日下午，霍思言入樞臺。

方遇已先到，立于庭前石階之下，遙遙對她拱手：

“恭迎霍輔政。”

霍思言步伐不快，聲也輕：“這才剛?cè)刖?，你便迎得如此殷勤？?/p>

方遇似笑非笑：“迎的是同盟?！?/p>

霍思言站定，微抬下頷：“我可沒答應(yīng)。”

“你之前遞的那個條件，不夠。”

方遇挑眉：“那霍姑娘想要什么？”

霍思言目光直視他，語氣森冷：“我要你手上西南調(diào)兵密令的副本?！?/p>

方遇神情未變，指節(jié)卻微微一緊：“你懷疑我？”

“不，我信你有?！?/p>

“你若無，便是你不夠資格坐這位子、你若有，卻不敢交……那我們之間，便永遠(yuǎn)只能是敵。”

方遇沉默良久，終于緩緩開口：“霍姑娘這是要我把命給你?！?/p>

霍思言道：“錯了……我要你命無用，但我要你知道，你若敢動我身邊任何人……我會拿你整座西南換回來。”

方遇嘴角終于露出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好?！?/p>

“霍姑娘果然是，謝氏的一柄利劍?！?/p>

兩人就此對立而立，雖未拔刃，氣息已然鋒芒逼人。

而遠(yuǎn)處暗處，宮中探子將此情此景盡收眼底，趕回太后宮中回報。

太后靜靜聽完，未置一詞，只輕聲吩咐：“那便讓他們斗吧……斗得越久，本宮越安心?！?/p>

入夜，樞臺之內(nèi)依舊燈火通明。

新軍編制剛下，霍思言便被數(shù)道急報堆滿案前。

東南數(shù)州兵力流動異常，糧餉斷補(bǔ)，甚至有軍士嘩變傳聞。

她看得極快，批得也快，卻在翻閱第三道軍報時，眉頭緊蹙。

這份文書，落款是“南州都督衛(wèi)所”，而她記得……這一所，去年已裁撤。

“這報是假的嗎？”

她低聲問。

屬下回道：“確系南州來文，傳信人還在門外候著?！?/p>

霍思言沉吟一瞬：“讓他進(jìn)來?！?/p>

門啟，一名灰衣中年走進(jìn)，滿面風(fēng)霜。

霍思言抬眼：“你是南州哪一衛(wèi)的？”

那人行禮：“回大人，小人原隸屬第三衛(wèi)，現(xiàn)任糧司督辦?！?/p>

“這封軍報，是我親手?jǐn)M寫?！?/p>

霍思言不動聲色：“你們督辦的舊營不是早裁了嗎？”

灰衣人咬咬牙，從懷中掏出一卷更舊的軍令文：“裁撤是表面，實則是改編重組?！?/p>

“這事……是當(dāng)年葉大人定下的?！?/p>

“可自葉大人被押，我們這一批人就全被甩出軍籍，糧餉斷供，命也不保。”

“如今才想法設(shè)法，將這封信送來?！?/p>

霍思言接過那軍令，掃了一眼，眉頭更緊。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空殼舊營，而是葉嘉言三年前私設(shè)的“影軍”，名存實亡，卻實為一支未列冊的偏軍。

她看向灰衣人：“你來，是求保？”

灰衣人眼圈微紅：“不是。”

“是求清理?！?/p>

“我們一百余人，如今或躲或逃，沒主沒命?！?/p>

“霍大人，我知道您曾隨楚將軍征戰(zhàn)……我求您別讓他們白死。”

霍思言沉默許久點頭道：“我記下了?！?/p>

灰衣人走后，謝知安步入屋內(nèi)：“你怎么還不歇？”

霍思言將那卷舊軍令遞給他：“你看這個。”

謝知安掃了一眼，眼神頓沉：“是葉嘉言的舊軍？”

霍思言點頭：“他留了一手，太后卻未必知道?！?/p>

“如果讓這支影軍落入他人之手，尤其是方遇?！?/p>

謝知安神情一凜：“你要怎么做？”

霍思言放下手中筆，緩緩站起身：“我要親自下南州一趟。”

謝知安攔住她，神色動容：“你現(xiàn)在一離京，方遇會做什么你未必知?！?/p>

“宗人府才剛肅清，新軍才歸你手……你若走，朝中失衡?！?/p>

霍思言語氣淡定：“我不走，誰去管這一百人？”

“我若真要執(zhí)劍，就該攔在他們前頭。”

夜色已深，烏鴉落在廊檐之上，呱呱兩聲。

謝知安盯著她的背影，許久未語。

他終是開口：“那我陪你去。”

霍思言停下腳步回眸一笑：“你不是我的隨從。”

謝知安答：“雖不是隨從，但吾命往以，吾豈能待斃？”

這一句話，說得平靜，卻如同夜色中的火，照亮滿堂，也點燃了霍思言的心臟。

或許越是烽火繚亂的時刻，越是需要這種猛烈的赤心來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