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之后，唐辛明顯感覺到兩人之間確實不一樣了，如果以前那些交往算是戀愛，現在該算熱戀吧。

或者，現在才是在戀愛。

仍是這么一座院子，就他們兩個人，住了三天。

負責打掃做飯的阿姨沒出現過，也沒有去接孩子。

偶爾出門，手牽著手，從胡同的這一頭慢慢走到那一頭，聽身畔那些尋常的對話，透過枝葉的縫隙看陽光，或雨露。

天將亮時，有鳥在叫。

太陽落時，鴿子回巢，一圈圈盤旋在院子上空，哨聲不斷。

唐辛早早等在房頂，以手遮陽，眼巴巴盼著。

石玉拍了張照片給她看，又找出前幾年拍過的石墨，夕陽下的側影神形皆似。

唐辛一看就笑了，輕輕撫摸著屏幕上那張小小的側臉，肉鼓鼓的，小聲地說：“我想他們倆了……”

石玉把手機一收，“明天去接。”

她說好，托著下巴繼續等待。

日子過得特別簡單，吃飯睡覺，出門回家，偶爾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干，就那么坐著，看突然落下的一場雨，看天晴后遠處的晚霞。

院外有聲響時，顯得院子里面特別清靜，所有聲音都被無限放大，有回聲似的。

什么都和以前不一樣，就連牽手都不一樣。

以前總要握著，偶爾相互緊扣，開心或不開心時通過晃動來做細微的表達。

現在，就一根手指頭輕輕勾著，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時不時抬眼去看，剛剛好迎上視線，唐辛就笑起來。

她不在意石玉沒說相同的話，就連她自己都是才感受到的，憑什么去要求他呢？

他愛不愛，或說不說，是他的事，不會改變她的心意。

她喜歡會說，她愛也會說，就這么簡單。

她很享受現在。

享受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清早有人來拍門，一邊拍一邊按鈴。

石玉去開的門，唐辛小跑著跟在后面。

她以為是訂的早餐送來了，探著腦袋往前看，結果看見提著件大衣的吳虞。

吳虞也歪著腦袋在看她，中間隔著個石玉。

石玉問她來干什么，吳虞把大衣高舉著往前遞，笑得如同初升的紅日，溫暖和煦。

“來送衣服呀，都在我那兒放三天了，再不來取要收干洗費和保存費了。”

唐辛剛要伸手，石玉已然提過來，另一只手將院門關上，留下一句：“謝了。”

唐辛默默把嘴里那聲“謝謝”咽回去，琢磨著說點什么，院門又被拍得啪啪響。

隨之而來的還有笑聲：“媽媽，開門，我回來了。”

是石墨。

石硯緊跟著叫起來：“媽媽！媽媽！快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開門！”

唐辛伸手就要去開，瞅了眼石玉又把手收回去，背在身后。

石玉眼見著她都快忍不住了，心和眼睛恨不能順著門縫飛出去，打開院門。

才剛開了條窄縫，兩條小影子相繼擠進來，一左一右摟住唐辛，高興得又叫又跳，“媽媽”個不停。

就像沒看見石玉一樣。

石玉無所謂，關門時看到仍立在外面的吳虞，還有斜后方的唐明岳，頓了下將院門大開，迎出去叫人。

“爸。”

擱在平日唐明岳就順著話頭應了，偏偏旁邊站著個小輩外人，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不應吧，又讓石玉跌面子，畢竟是自己家“女婿”。

唐明岳似是而非垂了下眼皮，當作回應，抬步往里邁。

石玉跟在后面，將要進門時頓住腳步，朝著吳虞說：“改天和唐辛一起約你吃飯，謝了。”

這回說得挺正式，也真誠，吳虞說好，然后小聲嘟噥：“干什么還要改天……”

一邊說一邊回身就走，聲音越來越小，笑聲都聽不見了。

石玉搖搖頭跟上唐明岳，看了眼已經往后院拐去的三道細長影子，邊走邊說：“還麻煩您特地跑一趟，不合適。”

“沒什么不合適，我自己的親外孫。”

話像沒說完，偏偏沒了聲。

石玉說是，快走兩步到前面帶路，“原本想著下午去接——”

唐明岳接口：“是，我閨女我知道，起不了早兒，耽誤您了。”

石玉以余光去看，面色如常，偏偏話是嗆著來的，估摸著是因為剛才在院外碰上吳虞，面子不上不下的有些不痛快。

石玉便換了個話題，“得，您閨女一早兒就要吃這個吃那個的，等到現在還沒送來，咱也甭在家吃了，出去吃點兒怎么樣？您和孩子跟著再吃點兒，沖您閨女的面子。”

“她有什么面子？”唐明岳似笑非笑，“這么一大早兒的誰有那閑空吃飯，那倆小的還不夠我折騰的？好不容易歇一天，天還沒亮就蹦到我床上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教的孩子。”

石玉聽出來了，這是舍不得孩子，干脆一大早就帶出來玩了，還得指桑罵槐的找個由頭。

不再問，快走幾步叫住前面的母子三人，說是出去吃早茶，兩個小的便嗷嗷叫起來，推著唐辛去換衣服，說是和姥爺說好了，昨天就定了位子，讓媽媽快一點。

底牌都亮出來了，唐明岳沒再端著，用手指敲了敲石玉的胳膊。

石玉把大衣放在一旁，掏出煙來送到他手里，又幫忙攏火點煙。

兩人抽著煙，揚頭看房頂咕咕叫的鴿子。

唐明岳問：“聽說能送信？”

“能。”

“趕明兒個給我送一回。”

石玉應：“成。”

“你養的，還是你兒子養的？”

石玉心里直樂，“甭管是誰，都是給您閨女養著玩的。”

唐明岳這才看向他，露出個笑模樣，“你這張嘴算是隨了你爸了，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屬你們爺兒倆最會，怎么就不好使呢？”

石玉跟著笑，“我媽說了，我最像的是您，不是有那么句話么，閨女治爹，專治不服。”

唐明岳想說你還是不服，作罷，讓他自己悟去吧，早晚是要服的。

男人，外面隨便硬去，家里是要懂得服軟的。

因為女人心軟，男人至少嘴要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