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玩了一天，石硯是睡著了被抱回到床上的。

唐辛洗完澡出來，聽見父子倆還在說話，石墨竟然還沒睡。

石墨問：“爸爸，你說，我長大了會做什么？”

負責哄睡的石玉低著聲問：“你想做什么？”

石墨回：“我不知道。”

石玉又問：“那你喜歡什么？”

回答依舊：“我不知道。”

父親說得緩慢：“喜歡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這么早知道，等你長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兒子欣喜表態：“我喜歡爸爸。”

“爸爸也喜歡你。”

“嗯。”石墨的聲音里帶了笑，“爸爸還喜歡媽媽。”

石玉也笑，“是，爸爸喜歡媽媽，爸爸喜歡你，爸爸喜歡弟弟，喜歡家里的每一個人，還喜歡我自己。”

唐辛聽著，好一會沒有聲音，以為石墨睡著了，卻聽見特別輕一聲。

石墨特別輕地說：“對，我也喜歡我自己。”

石玉輕輕地拍他的背，輕輕地說：“睡吧，好好喜歡自己，好好喜歡自己喜歡的，好好長大。”

~

后面的行程仍是開車，石玉開著車在甘肅境內隨意地轉了轉，沒做過多的停留，吃上個一日三餐再睡上兩個好覺，便換下一個地方。

唐辛逗他怎么不帶著兒子們暢快地玩，再講講人文歷史、神話故事，哄得他們倆滿臉的崇拜，石玉回得簡單直接：“記不住。”

是他的小兒子說過的話，現在用來堵她的嘴。

石玉看著她故作生氣，偏頭靠近，反問：“開心么？”

她笑得扭過頭去，推開他的臉，拿腔拿調地說：“我都吃夠了……”

石玉也笑，“快要出境了，帶你換個地界吃去。”

一低頭，兩顆小腦袋，滿是好奇地望過來。

就像在問：爸爸，去哪兒？

石玉答非所問：“坐船。”

小哥兒倆就嗷嗷地叫起來，滿地亂跑。

石玉等著兩人跑夠了，一手一個提到面前，問：“咱們現在在哪兒？”

倆小的搶答：“隴南！”

“隴南在哪兒？”

這可問住了。

思量半晌，石墨先反應過來石玉問的是什么意思，試探著回答：“甘肅？”

“對。”石玉又問，“知道為什么叫甘肅么？”

面前兩張茫然的小臉。

唐辛在他背上戳了戳，小聲地問：“為什么？”

石玉把小兒子放到她懷里，又把大兒子抱起來，攬著唐辛邊走邊說：“是從兩個城市的名字中各取了一個字。”

兄弟倆作勢“哦”了長長一聲，追著他問是哪兩個城市。

石玉告訴他們分別是張掖和酒泉。

兄弟倆先是興奮，表示去過這兩個地方，緊接著又一次茫然，明明沒有甘字也沒有肅字。

石玉慢條斯理地解釋：“很久以前，張掖叫甘州，酒泉叫肅州。”

石硯問得快：“多久以前？”

“一千多年以前。”

石硯哇了下，突然提聲：“比爸爸還老！”

石墨這才開口：“爸爸不老，是……是比花局還老。”

這下麻煩了，石硯不知道什么是花局，石墨不管，護著爸爸要緊，連忙又說：“姥爺說了，花局才一百多年。”

唐辛忍笑，她爸說的明明是花局都已經開了一百多年了，極為感嘆，當時石墨也像石硯這般驚詫，但是沒說過比爸爸還老這樣的話。

怪不得石玉偏心眼，是石墨該得的。

說是坐船，水路只走了小半日，長江上游航道窄、水流急、落差大，不便行船。

男孩子們完全不在意，憑著對大自然好奇的天性，憑著對爸爸的無比依賴，開心地左瞧右看，時而朝著早已望不到的后方城市揮手道別，時而對著途經的采砂船問東問西。

下船時唉聲嘆氣，問了石玉好幾遍什么時候再坐船去玩。

石玉拿出老一套，讓他們倆自己安排，計劃好了來找他。

安撫弟弟就成了石墨的工作，向他保證一定能坐上船，就像那一次去南極。

石硯的難過來得快去得也快，表示了一番期待，便投入到對眼前的新旅程的向往中。

唐辛發現這一路上用不著她，什么都用不著，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好，她和石硯一樣只管吃喝玩樂就行，所以她不需要知道下一站去哪里，開心就好。

中秋前一晚，踏著月色抵達了目的地——峨嵋山。

相似的山，就像上次玩小熊貓時的那一座山。

又不像。

確定的是都在川境。

石玉拍她頭頂，說她聰明，唐辛沒用眼睛白他，心情仍好，開心地點著頭說：“那當然。”

這樣說時，天邊的云霧間仿佛撕開一道口子，乍然透出紅光。

兩人抱著各自腿上的孩子，把興奮地伸出去的小手收回毯子里裹緊。

山頂的黎明時分很冷，但是日出特別美，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是值得的。

從日出到日暮，太陽是真的從山上落下去的，換成了明亮的圓月。

小哥兒倆捧著月餅，笑彎了眼睛。

石墨突然問：“爸爸，鳴沙山的月亮也這么圓么？”

石玉還沒開口，石硯立刻否認：“當然不，那兒的月亮是月牙，就像……月牙泉。”

石墨哈哈大笑，卻點著頭肯定：“對，你說得對。”

第二天一大早，日光還沒曬到半山腰就上了飛機，唐辛還以為急著要去哪里，竟然飛到了鳴沙山，就為了讓兄弟倆看一眼，鳴沙山也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沒有人失落，沒有人遺憾，沒有人固執地撿起前一晚關于月亮形狀的話題，兄弟倆又捧著月餅笑了一回。

石玉又問她：“開心么？”

唐辛有點看不懂他了，難道她表現得不明顯？仍是點頭承認。

他卻說：“原本今兒個想帶著你們去西湖的，那兒的月亮也好看。”

結果……他們回到了鳴沙山。

也好看，特別好看。

唐辛甚至覺得就連石玉縱容溺愛孩子的樣子，都特別好看。

所以她說：“那就明年再去。”

他說：“好。”

其實石玉想說，明天也能去，他已經更改了計劃，但是她說的明年也很好，那就明年吧，他們倆的日子長著呢。

唐辛好奇接下來去哪里，卻不想再問了，她想安靜地等待，明天的到來。

她想看一看，明天的石玉。

明天的石玉，會給她帶來什么樣的驚喜。

明天的石玉，是什么樣子的。

還有明天的明天，每一個嶄新的明天。

她突然想起那天夜里，也是在這間房里，石玉對兒子說好好喜歡自己。

唐辛確認，她一直喜歡她自己，現在多了一樣確認，她也喜歡石玉，特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