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把玩著粉白色的并蒂雙花，腦袋里突然想起什么，她不確定當時石玉是不是這么說的。

這塊石玉？

她想問問，剛好對上視線，石玉瞅了眼被她摩挲在指間的花，要笑不笑地說：“對，這也是塊蛇紋石玉，賽力克找來的，說是找了不少地方，才得了這么一塊合適的。”

還真是。

那他當時說的就是——原想著把這塊石玉讓你撿了去，結果你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她沒聽錯。

當時沒在意，現在回想，怪……她說不上來，怪可笑的？還是怪可愛的？

可能都有，甚至還覺得有些甜滋滋的。

小哥兒倆一邊吃面一邊悄眼看她，石硯忍不住催促：“媽媽，快吃，吃完走了。”

石墨補充：“爸爸說，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吃完咱就得走，去……”

估計是忘了，唐辛安慰他：“媽媽吃好了，媽媽也不知道去哪兒。”

石墨凝眉的樣子特別正經，略帶無奈地說：“我知道的，只是不告訴……爸爸說了，這是秘密。”

唐辛不知道真是秘密還是假的，連連點頭，配合著站起身來。

原以為還要乘坐飛機，竟然換成了車，一路向著西北方向，慢慢悠悠開了三天才抵達敦煌。

石墨就像開啟了導航模式，一路對著石硯介紹。

唐辛聽著有意思，感嘆小孩子的記憶力真好，當年石玉帶著他在這條線路上玩過一趟，竟然還記得。

石玉悄悄告訴她：“早忘了，這是重新做了功課，就為了這一刻。”

唐辛詫異地回頭去看，石墨正眉飛色舞，甚至還話起當年，石硯則是一臉崇拜。

原來，溫暖謙遜的小哥哥也有小小的虛榮心，急躁戲精的小弟弟也會這樣安靜地表達喜愛，唐辛還擔心石硯會不會嫉妒，是她多慮了。

穿過晨霧望見九層樓閣的飛檐時，小哥兒倆張大了嘴巴，手臂自然垂落，五指微微向后張著。

唐辛是第一次親眼見到，也呆了好久。

待到霧氣盡散，碧藍如洗的天空下，斷崖上的石窟安靜佇立。

小孩子其實沒有那么喜愛，但是足夠震撼，跟著走上又走下，把能看的洞窟都看了一遍。

石玉偶爾抱起他們，輕聲地說：“看看吧，趕明兒個你們倆自己來，未準能看得見這么多。”

偶爾又說：“等你們倆長大了，可以帶著爸爸再來看看。”

石硯聽不懂話里的期待與惆悵，不解地問：“不能拍下來么？拍下來就好啦。”

石玉搖頭，“不能，看看就得了。”

石硯說我記不住。

石玉說不需要記住，又問他：“現在，你快樂么？”

石硯很確定，“快樂，特別快樂。”

“那就行了。”石玉掂著他，拍拍屁股，“快樂是能記住的。”

石墨善感，會摟著他的脖子軟著聲說：“爸爸，下次，等我放暑假了，再來。我們來看看，它們的變化。”

最有意思的是觀看修繕，兩個小家伙或站或蹲在老專家身旁，看著他用手中的各式工具將起甲的部分一一修復得平整。

再說話時聲音更小了，石墨輕悄悄地問：“這是在做什么？”

老專家告訴他起皮了，破了。

石墨又問：“貼個創可貼？”

老專家笑了，指指他的小手，“你的皮肉破了，自己能長好，它不行。”

石硯問：“那怎么辦？”

石墨也問：“它疼不疼？”

老專家看了他們倆一會，才說：“它疼了也不會說，但是它是有生命力的，如果我們不幫它，它的生命就是有限的，所以我們要用手和工具幫它們修補好。”

許久，聽見一聲童稚的感嘆：“真厲害。”

就這么看了大半個月，臨走時老專家送給小哥兒倆一本書，說是看完了再來找他，可以換下一本。

石墨問：“您一直在這兒？”

“對。”

“多久？”

“幾十年了。”

“不回家么？”

“這里就是我的家呀。”

石墨說好，小心翼翼地捧著書，輕輕地摸，說下次來換下一本，說再到您家來做客，又拉了勾。

唐辛和石玉坐在外面，看落日斜陽，突然輕聲地笑，對他說：“看來，你還是要再來這里的，你兒子和人家約好了。”

石玉敲敲指間的煙，“那就來。”

可惜，石硯沒那么喜歡，看了三天就跑了，到處亂跑，第四天找到了自己的樂趣，跟著爬上爬下地看工匠修繕樓體，臨走時依依不舍。

石窟在車后越來越遠，夕陽下依然安靜佇立。

石墨有些傷感，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它不會說話。”

石硯伸長了手去夠他，蹬著腿說：“我，我會說說，哥哥可以和我說。”

石墨歪著腦袋瞅他，臉上漸漸有了笑意，問他：“咱們去哪兒？”

石硯看向前方，也問：“爸爸，咱們去哪兒？”

石玉往前一指，“瞅見月亮沒？”

兄弟倆立刻高興地叫起來：“瞅見了！”

石玉用指尖點著方向盤，聲音更輕，“跟著月亮走。”

兄弟倆更興奮了，嗷嗷直叫。

叫夠了，在唐辛的白眼中，石玉才又說道：“咱們去鳴沙山。”

~

晚風已然涼爽起來，午間最曬時，兄弟倆用力跑上沙峰頂，滑下來時用力尖叫，配著沙粒的隆隆響動此起彼伏。

體力消耗巨大，騎駱駝時差點睡著。

駱駝繞過沙丘，便看見一片水域，小孩子們瞬間清醒。

石墨大叫：“水！沙漠里的水！”

石硯立刻跟上，尖叫：“是月亮！沙漠里的月亮！”

石墨哈哈大笑，往前一指，“咱們跟著月亮走！”

可不就是，是大名鼎鼎的月牙泉呀。

抬眼看，傍晚的半空中已然有月，形狀與月牙泉相似。

唐辛和石玉一人牽著一個，兄弟倆走在中間手拉著手，腳底下的沙粒輕沙沙地響，耳邊還有風聲。

走著走著，天就黑了，月亮正當空，與泉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極為明亮。

唐辛突然問：“是不是快要中秋了？”

石墨晃了晃她的手，抬著下巴示意，“媽媽，月亮才剛一半大，還有半個月呢。”

石玉打趣：“瞧，你兒子多懂，就是還有半個月呢。”

唐辛悄悄撇嘴，抬頭仰望，看來今年的中秋就是他們四個過了，得和家里知會一聲。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變了，曾經的中秋沒在意過，甚至連春節都可有可無，如今竟然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