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幫主?”
兩聲驚愕的呼喚劃破長街,范文斌這才如夢初醒。
他雙手撐著粗糙的青石板,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地……這地滑得邪門!”
身后一眾漕幫弟兄面面相覷,目光在干燥得能揚起灰塵的地面上來回掃視。
“哥!你快教訓他!”范希柔拽著兄長的衣袖,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戳破衣料。她惡狠狠地瞪著李牧,眼中淬著毒:“現(xiàn)在知道求饒?晚了!今天非要你死無全尸……”
“閉嘴!”范文斌一聲暴喝,震得檐下麻雀撲棱棱飛起。他轉(zhuǎn)身一把扣住妹妹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疼出淚花:“你這蠻橫無理的混賬,可知他是誰?李兄弟是我至交好友、手足一般,你竟敢跑到他這里來撒野。”
“幸好沒鬧出什么大事,否則豈不是害的我們兄弟情誼難保?”
說罷,他三步并作兩步向前方小跑而去,一把攙住李牧雙手,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李兄弟,你何時搬到了城中?也不招呼老哥一聲,好給你擺酒接風?。 ?/p>
圍觀的百姓頓時炸開了鍋。
賣糖人的老漢驚得捏碎了糖胚,茶樓上的看客們探出半個身子,活像一群伸長脖子的鵪鶉。
范希柔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她甚至懷疑自己眼睛出了什么問題!
自家哥哥,什么時候有這樣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兄弟?
“二小姐,他是……”在場的漕幫兄弟之中,有人曾經(jīng)跟隨范文斌在雙溪村親眼目睹了馬幫覆滅的場景,此時湊到她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
范希若頓時如遭雷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瞧向李牧的眼神都變得敬畏恐懼。
他……
他就是李牧?
一手剿滅了馬幫上百號精銳,背后有總兵大人當靠山的家伙?
若不是他的話,可能漕幫真的還沒有出頭之日,可笑的是,自己方才居然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聲稱馬幫是由自家哥哥剿滅……
一時間,這位千金小姐感覺又懼又羞,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世道艱難啊?!崩钅翐哿藫鄞植家律焉喜⒉淮嬖诘幕覊m,聲音輕得像在聊家常,“鄉(xiāng)下鬧匪患,只好拖家?guī)Э趤沓抢镉懮睢!?/p>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我們鄉(xiāng)下人不懂規(guī)矩,不知怎么招惹了尊妹子,只能懇求范爺高抬貴手,放過我們一馬……可好?”
這話一出,范文斌只感覺耳根子發(fā)燙。
他這個妹子行事霸道蠻橫已久,但從小跟在自己身邊,安平縣中那些有頭有臉、招惹不起的人物她都認的一清二楚,今日卻運氣極差,偏偏撞到了李牧的槍口上。
一想到那天深夜的場景,他便感覺心有余悸。
眼前這位猛人將馬幫都收拾的服服帖帖,與軍營關(guān)系匪淺,這等背景,別說只是教訓了自家妹子一頓,就算是當面折辱了他自己,他也只能強忍著!
雖然眼下漕幫在安平城風頭無兩。
但若真是惹惱了眼前這位爺,再惹來那十幾名鐵甲將士,漕幫在他們眼中,也確實和一條隨手就可被捏死的蟲子沒什么區(qū)別。
“李兄弟,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跟老兄我開玩笑!”他太清楚眼前這人笑容下的狠辣,那夜馬幫總舵的血腥味仿佛又竄進鼻腔,他猛地張開雙臂,給了李牧個結(jié)實的熊抱,大笑道:“咱們兄弟那是經(jīng)歷過生死的關(guān)系,往后在這安平城中,自然是要互相照應?!?/p>
這一抱,兩人胸膛相貼。
范文斌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衣襟下緊繃的肌肉,像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他強撐著笑臉,此時安平城許多人都在圍觀,雖然心中不安卻也不能表露出來,只能裝作和李牧極為熟絡,將眼前這一幕,表演成極為熟絡的“兄弟之間的玩鬧”
唯有如此,他才能即不惹得李牧發(fā)怒,同時保住自己的臉面。
而李牧眸光一閃,沉默片刻,也終于露出笑容:“范大哥,可真是想煞小弟了?!?/p>
李牧方才故作姿態(tài),為的便是強壓一下這位地頭蛇,讓對方知曉自己有恃無恐。
否則一入城便得罪了漕幫,日后在城中幾乎寸步難行。
而眼下范文斌已經(jīng)被嚇唬住,主動將姿態(tài)降的極低,既然如此,李牧也不可能把路走死,一直咄咄逼人。
對方畢竟是漕幫如今的主事者,就算心中再畏懼,也總是要些臉面的。
若是逼得太狠,或許會令對方狗急跳墻。
這便得不償失了。
與人交際,分寸必須掌握的好。
“哎呀……沒意思,散了吧!”
“沒想到錦繡坊的新東家和漕幫副幫主居然是老朋友……看來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今天是打不起來了?!?/p>
“還以為有好戲看呢,浪費時間!”
“喝茶喝茶!”
路邊那些酒館茶肆中瞧熱鬧的人,此時也興趣缺缺,各自失望抱怨著收回了目光。
而隨著范文斌一聲令下,那氣勢洶洶的兩百號漕幫弟兄也紛紛散去。
兩人又假模假式的寒暄了一番,兩人宛若心照不宣一般,也沒有再提范希柔之前被痛打的事。
“李兄弟,我已經(jīng)差人去水仙樓定了酒席?!狈段谋筇ь^看向李牧身后的姜虎等人,誠懇開口道:
“上次在雙溪村,范某便有意與各位兄弟結(jié)交,只可惜事態(tài)緊急未來得及共飲一杯,如今到了城中,你們可得給我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p>
李牧聞言,自然沒有拒絕。
若是想要在城中定居,和漕幫這個地頭蛇打好關(guān)系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
時間一晃便來到了正午。
水仙樓天字號雅間內(nèi),擺設了三桌酒宴。
李牧和姜虎、賈川等所有狩獵隊漢子們皆應邀而來。
而范文斌也帶上了漕幫幾名堂主,并邀請陳鶴松作陪。
眾人都是些敞亮漢子,幾杯酒下肚,便興致高漲起來,將今日發(fā)生的不愉快揭過,開始推杯換盞。
“這三月春味道果然濃烈至極?!狈段谋箫嬒乱豢诹揖?,摩挲著酒杯,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兄弟購下那錦繡坊是為了改成酒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