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跪在地上,眼角的余光自然瞥見了朱高煦那副見了鬼一樣的便秘表情。
他心里也是一陣無奈。
二殿下,你別這么看我啊,我也不想的!
可不把他舔舒服了,不把忠臣的樣子做足了,巡城司那個又大又氣派的衙門,我怎么張嘴要啊!
書案后的朱棣,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
他是什么人?
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梟雄,人心鬼蜮看得比誰都透。
江澈這點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可他朱棣就喜歡這樣的下屬。
忠誠是根基,但只有忠誠的廢物,他燕王府不缺。
他缺的,是既忠誠又能辦事的刀。
“呵呵。”
“本王說要賞,就必須賞,本王的話,就是規矩?!?/p>
朱高煦在一旁看著,心里暗自為江澈捏了把汗,同時又有些幸災樂禍。
裝!讓你再裝!看你怎么下臺!
江澈仿佛被這股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他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滿是糾結。
“王爺……這……這于理不合啊……”
他支支吾吾,一副忠臣不愿受賞的為難模樣。
畢竟要是不把戲做足,怎么能讓大老板心甘情愿地掏錢?
“屬下……屬下……”
朱棣也不催促,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的笑意更濃了。
他倒要看看,這條小鱷魚,究竟想從他這里咬下多大一塊肉。
終于在朱棣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
江澈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咬牙,一跺腳。
“既然王爺金口玉言,屬下若是再推辭,便是不敬!”
“那屬下就斗膽,為暗衛司的弟兄們,向王爺討個恩典!”
朱高煦撇了撇嘴,心想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吧。
朱棣則饒有興致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說下去。
“王爺,暗衛司初立,弟兄們都是王爺的死忠之士,可如今連個落腳的衙門都沒有?!?/p>
“每日在市井之中奔波,風餐露宿,既有損弟兄們的銳氣,傳出去,更有損王爺您的威嚴??!”
“巡城司衙門,因為之前的案子,如今正空置著……”
“若是王爺能將那處衙門劃撥給咱們暗衛司……”
“弟兄們便能有個遮風擋雨之所,更能擰成一股繩,為王爺掃清一切障礙!”
“這,也算是全了王爺賞賜的美意!”
朱棣不吱聲了,朱高煦也不吱聲了。
書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嗶啵聲。
如果說說話是一門藝術的話,那跪在地上的這位,簡直就是一個他娘的藝術帶師!
聽聽,這賞賜要的!
明明是獅子大開口,想從王爺身上撕下一大塊肉,卻偏偏擺出一副為了您的忠臣嘴臉。
這要是不賞,那打的就不是江澈的臉,而是他燕王朱棣自己的臉!
傳出去豈不是說他燕王刻薄。
連個給心腹手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舍不得?
朱高煦站在一旁,整個人都麻了。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這臉皮,得拿城墻拐角的磚石磨過吧!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壓抑不住的笑聲,打破了書房的沉寂。
朱棣再也繃不住了,他指著江澈,笑得前仰后合,胸膛劇烈起伏。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
他猛地一拍書案,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筆架上的狼毫都跳了一下。
“準了!”
“從今天起,那座巡城司衙門,就劃撥給你們暗衛司使用!”
江澈心中狂喜,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重重叩首。
“屬下……代暗衛司上下二十個弟兄,謝王爺天恩!”
朱棣的笑聲漸漸收斂,他身子前傾,手肘撐在書案上。
“衙門,本王給你了?!?/p>
“但你也要給本王記清楚。”
“本王養的,是能咬死人的狼,不是只會占窩的狗?!?/p>
“暗衛司這把刀,最好能跟你的嘴皮子一樣利索,否則……”
朱棣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語帶來的壓迫感,卻比任何威脅都更加令人心悸。
“北平城里的暗流,城外的眼睛,本王要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
“一個月?!?/p>
“本王要看到一份讓本王滿意的答卷。”
“做不到,本王就收回衙門,再收了你的腦袋!”
“滾吧?!?/p>
冰冷的兩個字,砸在江澈和朱高煦的心頭。
“屬下……遵命!”
江澈再次叩首。
直到朱高煦碰了碰他,他才如蒙大赦般,躬著身子,和朱高煦一起倒退出書房。
兩人一言不發,腳步匆匆,穿過長長的走廊。
朱高煦的腳步,明顯比平時慢了半拍。
他有好幾次都側過頭,用一種見了鬼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江澈。
江澈被他看得渾身發毛。
大哥,我知道我剛才的操作很騷,但你也不用這么看我吧?
我臉上開花了?還是長出第三只眼了?
終于,走到一處僻靜的拐角,四周再無旁人。
朱高煦猛地停下腳步,一把抓住了江澈的胳膊。
“你……你他娘的……”
朱高煦憋了半天,一張俊朗的臉漲得通紅,愣是沒能罵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江澈咧了咧嘴,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二殿下,您有話好說,別這么看著屬下,屬下膽小。”
“膽小?”
朱高煦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聲音都變了調。
“我他娘的看你膽子比天還大!巡城司衙門啊!那是巡城司!你就這么張嘴要了?”
“父王居然還就答應了!”
他一副見了活神仙的模樣,繞著江澈走了兩圈,嘖嘖稱奇。
“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小子還有這本事?不去說書可惜了!”
江澈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今天不解釋清楚。
這位混世魔王一樣的二殿下,恐怕能把自己當怪物研究一晚上。
他掙開朱高煦的手,整理了一下被抓皺的衣襟,壓低了聲音,一臉正色道。
“二殿下,您覺得,屬下是為了自己嗎?”
朱高煦一愣。
江澈往前湊了半步,聲音里透著一股蠱惑人心的味道。
“屬下個人榮辱算什么?一座衙門又算什么?”
“重要的是,暗衛司必須盡快形成戰力!王爺的大業,迫在眉睫,時不我待?。 ?/p>
“有個像樣的衙門,弟兄們才能有歸屬感,才能擰成一股繩!才能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心無旁騖地為王爺賣命!”
“這所有的一切,歸根結底,不都是為了更好地輔佐王爺,成就大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