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死寂無聲。三位長老的目光死死釘在胖子胸口那枚兀自閃爍、殘留著紫白電屑的紫金核心虛影上,空氣里仿佛凝固著驚疑與貪婪的粘稠膠質。
雷千鍛那雙布滿老繭、常年鍛打金屬的手,幾乎無意識地屈伸了一下,眼中兇光畢露:“孽障!竟敢損毀禁制!此物兇頑,當立即剝離鎮壓!”狂暴的金丹威壓混合著煉器熔爐般的灼熱氣息,蠻橫地壓向角落石床上的胖子。
胖子王根基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胸口那枚雷心印虛影劇烈震顫,紫金光芒明滅不定,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慌本能被強行激發出來。他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像是被無形巨手扼住了咽喉,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雷千鍛!住手!”雷鎮岳厲喝,袍袖無風自動,一股更為沉凝渾厚的威壓后發先至,精準地截斷了雷千鍛的壓迫,“你想毀了這唯一的線索嗎?還是想現在就引爆這東西?!”
雷千鍛被阻,臉上橫肉抽動,眼中兇焰卻未減分毫:“首座!此物邪性!能壞我武院根基封禁,留之必成大患!”
雷明書(傳功殿主)古板的臉上此刻卻泛著近乎癡迷的狂熱,他死死盯著那枚雷心印虛影,指尖無意識地在手中玉冊上劃動,仿佛在臨摹著那流轉的古老符文:“不…不是邪性!是位階!是法則!此核心蘊含的雷霆本源位階……遠超我武院傳承的‘鎮雷封禁’!它不是在破壞,而是…是在排斥!是上位者對下位禁制的天然壓制!不可思議…這究竟是何種傳承?”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的興奮,看向胖子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座移動的古老秘藏。
陳龍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雷千鍛的兇蠻、雷明書的癡迷、雷鎮岳的凝重與忌憚……三條毒蛇,三條迥異的鎖鏈。他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卻適時地咳嗽起來,牽動傷口,讓臉色顯得更加蒼白。那只被厚重符文繃帶包裹的雷殛魔蛟臂,仿佛感應到主人的虛弱與外界敵意,內部蟄伏的吞噬熔煉法則猛地加速運轉!
嗡——!
魔蛟臂周圍的空氣驟然扭曲,一股深沉、兇戾、如同饕餮蘇醒般的吸力猛地爆發!石室內本就稀薄的雷靈力如同決堤之水,瘋狂涌向那條纏繞著符文的臂膀。更駭人的是,石床一角,一塊巴掌大小、邊緣鋒銳的玄鐵礦石碎塊,竟在嗡鳴震顫中離地浮起,“嗖”地一聲被吸了過去!
嗤啦!
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響起!那玄鐵碎塊緊緊貼在魔蛟臂的符文繃帶上,肉眼可見地迅速軟化、黯淡,仿佛被無形的熔爐吞噬煉化!一縷縷極其細微但精純無比的黑色金屬精華,透過繃帶的縫隙,絲絲縷縷地滲入魔蛟臂內部,修復著裂痕,滋養著新生的血肉與法則。整個過程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兇殘而高效。
“嗯…”陳龍發出一聲痛苦又帶著一絲詭異滿足的低吟,額角滲出冷汗,但紫金色的獨眼卻挑釁地掃過三位長老,最終落在臉色鐵青的雷千鍛身上,“抱歉啊,雷閣主…我這胳膊,脾氣比胖子那‘燈泡’還差,餓起來……有點不挑食。您這禁閉室要是再沒點‘廢鐵’墊墊肚子,我怕它餓瘋了,連門帶墻一塊啃了……您老煉器閣家大業大,想必……不差這點破爛邊角料吧?”
“小畜生!你敢!”雷千鍛氣得須發倒豎,那玄鐵礦石雖只是邊角,但也是他煉器閣庫藏之物,竟被當作“廢鐵”吞噬!這簡直是對他畢生追求的侮辱!狂暴的怒火幾乎要沖破理智,金丹威壓再次攀升。
“夠了!”雷鎮岳一聲斷喝,如同驚雷炸響,強行壓下了石室內一觸即發的混亂。他深深看了一眼陳龍那條正在“進食”的詭異手臂,又掃過胖子胸口依舊不安分閃爍的核心虛影,最后目光銳利如刀地釘在陳龍臉上。
陳龍那看似虛弱狼狽的姿態下,隱藏著何等堅韌的意志和精密的算計!他先借雷心印異動展示籌碼的“不可控”,再以魔蛟臂吞噬玄鐵展示自身的“不可測”與“需求”。一番話軟中帶硬,更是把“廢鐵”和“破爛邊角料”的標簽甩得響亮無比,堵死了對方用資源要挾或拖延的可能。這哪里是階下囚?分明是在絕境中悍然開辟談判桌的亡命賭徒!
“交易?”雷鎮岳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被拖入棋局的凝重,“說說看,你們想去哪里‘挨雷劈’,又想要什么樣的‘廢鐵’?還有,如何保證你們不會趁機作亂?”他刻意加重了“挨雷劈”和“廢鐵”幾個字,眼神冰冷。
成了!陳龍心中巨石微落,知道對方終于被逼到了談判桌邊緣。他忍著魔蛟臂吞噬玄鐵帶來的經脈撕裂般的脹痛,以及丹田內毀滅雷蛟對那精純金屬精華的渴望嘶鳴,努力維持著聲線的平穩:
“后山,‘引雷峽’深處,風暴眼邊上那塊被劈爛的‘黑石坪’就挺好。”他報出一個天雷武院弟子聞之色變的兇地,那里常年有混亂雷霆落下,是宗門懲罰重罪弟子的場所之一。“至于‘廢鐵’……多多益善!弟子煉器手藝稀爛,就喜歡那些煉廢的、沒人要的破銅爛鐵,越硬越好,越雜越好!尤其是雷屬性的,多多益善!”
他咧嘴,露出一個染血卻無比光棍的笑容:“至于保證?長老們多慮了。您三位金丹大修盯著,我們兩個重傷號能跑哪去?再說了……”他指了指胖子胸口,“這‘燈泡’動靜這么大,關在禁閉室遲早把整個刑堂的禁制啃穿了,放出去,至少動靜在外面,您老善后起來也方便不是?總比在武院核心腹地炸了強吧?我們只想找個地方養傷,順便……喂飽身上這些不聽話的‘零件’。”
“至于雷院長的死因……”陳龍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誘惑,紫金色的獨眼直視雷鎮岳,“引雷峽那地方,離雷淵的幾處隱晦泄氣孔……可不算遠。有些東西,在下面看不清,在上面……或許能看得更明白?我們哥倆運氣好撿了條命,也愿意……為宗門分憂,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四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雷鎮岳沉默了。陳龍的話句句都戳在要害上。雷心印的不穩定是事實,關在刑堂核心區域風險更大也是事實。引雷峽位置偏僻,靠近雷淵側翼,確實方便監控也方便處理“意外”。而“查明真相”的承諾,無論真假,都提供了介入調查的合理借口……更何況,他內心深處,對雷萬鈞的死因和這突然冒出的、能破壞武院封禁的核心,同樣充滿了驚疑與探究的**。
雷明書眼中精光閃爍,顯然對“查明真相”和研究那核心充滿興趣。雷千鍛雖仍一臉怒容,但聽到“破銅爛鐵”時,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煉器閣堆積如山的廢料殘渣,確實不值一提。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胖子胸口的雷心印虛影似乎因為吞噬了剛剛逸散的一絲能量而稍微平靜,光芒穩定了些許。陳龍那條魔蛟臂也“啃”完了那塊玄鐵,兇戾的吸力緩緩收斂,臂膀上纏繞的符文繃帶似乎也亮澤了一絲。
終于,雷鎮岳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恢復了深潭般的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定:“好。”
他抬手,一枚非金非玉、刻著刑堂獬豸印記的黑色令牌出現在掌心,屈指一彈,令牌化作一道烏光射向陳龍:“持此令,可通行至引雷峽黑石坪。每日所需‘廢料’,自會有人送去。”
“雷明書,雷千鍛,”他轉向另外兩人,語氣不容置喙,“傳功殿負責監控雷心印異動,解析其法則特性。煉器閣負責供應其所需金屬廢料,不得有誤!更不得暗中做任何手腳!此二人身上之物,關系重大,在未徹底查明雷院長之事前,任何人不得擅動!違者,以叛門論處!”
最后一句,殺氣凜然,顯然是說給雷千鍛聽的。雷千鍛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轉身,算是默認。雷明書則微微頷首,目光依舊牢牢鎖在胖子胸口。
沉重的玄鐵門再次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光線,也隔絕了三位長老的身影。石室內重新陷入昏暗,但空氣中彌漫的禁錮壓力,卻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呼……”胖子整個人癱軟在石床上,大口喘著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龍哥…嚇死我了……剛才那老家伙的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
“剝?”陳龍緩緩坐直身體,紫金色的獨眼在昏暗中閃爍著幽冷的光,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枚冰冷的刑堂令牌,嘴角勾起一抹刀鋒般的弧度,“他們現在不敢。至少暫時不敢。我們得抓緊時間……”
他看向胖子,聲音壓得更低:“胖子,剛才那一下,真是那‘燈泡’自己抽風?”胖子一愣,下意識摸了胸口那溫潤卻蘊含恐怖力量的虛影,臉上露出幾分茫然,隨即又轉為一種奇異的篤定:“我…我不知道。但當時…就是感覺…很不舒服,很憋屈,像被關在籠子里……然后心里就特別想…想把它砸開!念頭一動,那東西就…就閃了……”
陳龍瞳孔微縮。血脈本能?還是雷心印核心與胖子意識初步融合的征兆?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著胖子對這核心的掌控力,可能遠比他想象的要強!
“好!記住這種感覺!”陳龍眼中精光暴漲,“那引雷峽,就是我們新的‘雷淵’!到了那里,放開你的‘憋屈’,讓那‘燈泡’使勁閃!閃得越亮越好!閃到那些老家伙坐不住為止!”
他握緊了手中的令牌,感受著魔蛟臂深處傳來的、對新一輪“廢鐵”的貪婪渴望,以及丹田氣海中,毀滅雷蛟盤踞在緩緩擴張的雷海上,額心那九劫雷印旋轉不休,熔煉著新吸收的金屬精華與雷淵所得,一股全新的、帶著統御與破滅氣息的力量正在雷印深處悄然凝聚、低吼。
囚籠的門縫已被撬開一絲,風暴眼的邊緣就在前方。接下來,他們要做的,就是在那雷霆與廢鐵鑄就的新舞臺上,把這初啼的雷印與饑渴的蛟臂,煅燒成足以撕碎一切覬覦與陰謀的——絕世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