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霧蒙蒙的，泛著寒意，但大街小巷里依舊是春節的裝扮，到處都是紅色的裝飾物。

唐進縮在后座上，不敢說話。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寧昱恒不會是寧希姐的爸爸吧？但父女相見，為什么彼此之間那么陌生呢？好像從沒見過一樣。

但唐進不敢問。

他總覺得車里的氣壓低了很多。

林司言看了一眼江寧希，她正在玩手機，看起來沒什么異常。

但她的情緒經常是反著來的，她越安靜，證明她的情緒越激烈。

“林司言，前面路口停下車。”江寧希突然道，“陳佳文那邊出了點狀況，我現在要去找她。我今天下午請一會假，可以嗎？”

林司言道：“我送你過去。”

“可是不順路啊。”江寧希笑著說道，“林隊，上班的時間不要摸魚哦。我打個車，很快就到了。”

“嗯。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林司言記得陳佳文是心理咨詢師，江寧希找她聊聊，沒準心情會更好一點。

“要是我打不到車回家，我肯定會麻煩你的。”江寧希笑瞇瞇道。

等到林司言的車開走了，她立刻收起了笑容。

她在路邊打了一輛車。

司機師傅是個中年大媽，她好心提醒道:“乖乖，馬上就天黑了，你去墓園做什么？你一個人不害怕嗎？要不然還是明天去吧？”

江寧希縮在座椅上，沒搭理她。

“你在家里受委屈了，去找親人哭訴嗎？誒，要不然你跟大姨說說，我開解開解你。生活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江寧希拒絕道：“謝謝，但是不用了。”

“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不說出來，別人怎么知道呢？別人不知道，都沒辦法安慰你。”

江寧希把帽子拉下來，蓋住了耳朵，拒絕聽司機師傅的嘮叨。

司機師傅識趣地閉嘴了，一路加速送她去了郊區的墓園。

“這里不好打車的？要不要我在外邊等你？怎么不說話？不要嗎？那算了！”

車揚長而去。

墓園入口有一條長長的臺階。

江寧希氣呼呼地往上走，她沒注意腳下，滑了一跤，把腳給扭了。她顧不得疼痛，繼續往前走。

她很憤怒！

來到媽媽的墳前，江寧希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對著媽媽的墳墓嘲諷道:“我見到那個男人了，他不愛你了，他甚至都沒有愛過你。

多可笑，你就是為了這樣無情的男人毀掉了自己的人生。”

“如果你好好活著，你會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兒，我會努力給你最好的一切。”江寧希咬著牙，憤怒地說道，“江向晴，你看看你，你那么笨，你為什么不選我，要選擇那個渣男！”

江寧希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你愚蠢地愛上了那個男人，應該也不會有我吧！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戀愛腦？可是我根本不想擁有這樣的人生。你那時候為什么不帶著我一起自殺？為什么要拋棄我？”

江寧希越說越崩潰，她覺得無比委屈。她為什么不可以擁有一個真正的家？哪怕那個家并不完美，但只要有媽媽在，那就會是幸福的家。

冷風吹來，吹亂了她的頭發。

她想起了媽媽自殺前對她說的話。

“希希，媽媽死了之后，你爸爸一定會來參加我的葬禮的。他一定會的。他以后會好好照顧你。”

那時候她抱住媽媽，企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她用稚嫩的聲音告訴媽媽，她會努力成為媽媽的依靠。

“媽媽，我會乖乖聽話，我會努力學習，我長大后會努力賺錢養你。媽媽，不要死！”

一向精致漂亮的媽媽變成了一個干瘦枯槁的女人，她用絕望的眼神看著江寧希，“可我太痛苦了，我活不下去了。”

“媽媽，不要拋下我，我不要一個人，你帶我一起走吧。”

那時候，江寧希那小小的世界里只有媽媽一個人。

媽媽卻毫不猶豫地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卻忘了給江寧希留一顆。

江寧希從來沒有責怪過媽媽的自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她過得太痛苦了，她可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怨恨的是，媽媽忘記帶著她一起自殺，留下她一個人無助地面對那個陌生的世界。

江寧希擦干眼淚，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輕聲道:“媽媽，你在另一個世界里，可不可以不要再愛他了？他不值得！”

像是回應她一般，吹過來一股陰冷的風。

“媽媽，剛才我說的都是氣話，我不怪你的。我長大了，我現在過得很好，舅舅他們很喜歡我，我有很多朋友，我有很多錢，我現在可以做我想做的一切。”

江寧希慢慢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我現在很幸福。所以，你在另一個世界也要幸福一點。”

冷風不斷吹來，吹散了天空中的烏云，也吹滅了太陽最后一點余暉。

夜幕悄悄來臨，墓地變得黑漆漆的。

江寧希看著漫山遍野的墳墓和松柏樹，突然感到了一絲恐懼。

這個地方好像不太好打車。

——

江寧希下車后，林司言不太放心她，又找江奕明要到了陳佳文的手機號碼。

“寧希她沒有來找我啊。”陳佳文詫異道。

林司言知道江寧希估計是想找個地方發泄情緒。那個地方很可能是跟她媽媽有關。

林司言又從江奕明那里問到了江寧希媽媽的墓地在哪里。他正開車趕往那里，就收到了江寧希的求救短信。

江寧希：「地址」

江寧希：救救我（可憐表情包）。

林司言根據定位找到江寧希時，她抱著雙腿，蜷縮著坐在她媽媽的墓碑前。

孤獨、破碎，又可憐。

她戴著一頂淺藍色的帽子，遠遠看過去，像一顆藍色的蘑菇。

江寧希一直把頭埋起來，不停地默念核心價值觀，企圖驅散心中的恐懼。

林司言走到她面前。

江寧希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更害怕了。她嘴里念叨著：“都是幻覺，都是幻覺，世界上沒有鬼！”

“江寧希，你這么怕鬼，大晚上的一個人跑墓地來做什么？”林司言嘆氣道。

聽到熟悉的聲音，江寧希瞬間不害怕了，她猛地抬起頭，幽怨地看著林司言。

“林司言，你終于來了。你怎么來得那么慢？”

林司言看到她紅腫的雙眼，瞬間有點心疼。

她對爸爸應該是抱有極大期待的，可沒想到他是個徹底的渣男，驕傲的她肯定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江寧希狡辯道：“我不怕鬼，但對墓地的恐懼是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不受人的主觀意識控制。你現在肯定也很害怕，但因為有我在，你才不怕的。”

“是的，我也很怕。所以，快走吧，我帶你回家。”

“走不了。”江寧希指了指自己的腳，“我的腳蹲麻了。”

林司言打趣她，“你的腿確定不是被鬼嚇軟的？”

“林司言，這個世界上沒有鬼。我并不害怕！”

“哦。那我不管你了，你自己慢慢走吧。”

“林司言，你太沒同情心了吧，我都這么慘了，你還嘲笑我。”

林司言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那我背你吧。”

“那太謝謝你了。”江寧希也不跟他客氣，趴在他的背上。

林司言背著她，轉身看著墓碑上的字，“這是你媽媽的墓地嗎？”

“是啊。我來告訴她，她瞎了眼，愛上了一個渣男！”

林司言站在江寧希媽媽的墳墓前，對著它拜了拜，默默許愿道:“阿姨，如果你泉下有知，幫我早點追到你女兒吧。”

江寧希皺眉道:“你為什么要祭拜我媽媽？”

林司言找了個借口，“來都來了，不打聲招呼不好吧。”

“可你沒帶禮物。我媽媽喜歡漂亮的鮮花。”

“我下次會補上的。”

江寧希覺得林司言今天格外好說話。

“江寧希，你有那么多朋友和親人，你為什么只叫我來救你？”林司言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