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這時又服下了一些清熱解毒的藥丸,身體才開始逐漸好轉(zhuǎn)起來。
而黃寧始終在一旁向著郎中過問黃巢的癥狀。
他看到黃巢身體好些后,便對著其開口道:“大哥,朱溫此人如今在軍中拉幫結(jié)派,儼然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的一股勢力。”
黃巢知道黃寧的意思,不過他目前還不相信朱溫會成為叛徒。
“寧弟,這江陵城不是久待的地方,你去將軍中的將領(lǐng)全部喚來,咱們開會協(xié)商下一步的去處。”
黃寧也就照黃巢的指示,派士卒吩咐各位將領(lǐng)到前廳議事。
朱溫一聽黃巢的病已經(jīng)好轉(zhuǎn)很多,他便有些擔(dān)憂。
畢竟他在暗中搞了許多的動作。
而這些黃巢也不會不知道。
隨后黃巢強撐著病體,由人攙扶著坐到了前廳的主位上。
廳內(nèi)眾將領(lǐng)肅立,氣氛凝重,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味與不安。
黃寧站在黃巢身側(cè),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朱溫站在將領(lǐng)之中,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表情,手心卻微微出汗。
“江陵非久居之地。”黃巢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依然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唐軍隨時可能反撲,我軍需速定去向。”
尚讓率先出列,抱拳道:“大帥,我軍新敗,士氣受挫,不如暫避鋒芒,南下潭州,那里富庶,可補充糧秣兵員。”
部將孟楷立刻反駁:“尚將軍此言差矣!南下豈不是示弱?依末將看,當(dāng)趁朝廷喘息未定,北上直取襄陽,扼住中原咽喉!”
“襄陽城堅,劉巨容、曹全晸新勝,士氣正旺,強攻恐非上策。”另一位將領(lǐng)黃鄴憂心忡忡地開口。
將領(lǐng)們頓時議論紛紛,有的支持南下休整,有的主張北上雪恥,廳內(nèi)爭執(zhí)聲漸起。
朱溫一直沉默著,此刻見時機成熟,便上前一步,朗聲道:“大帥,末將以為,尚將軍與孟將軍所言皆有道理。”
他這看似和稀泥的開場,讓眾人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黃巢也抬起眼,疲憊卻深邃的目光看向朱溫:“哦?朱將軍有何高見?”
朱溫感受到那目光的壓力,定了定神:“南下潭州,確可休養(yǎng)生息,然恐失進取之心;強攻襄陽,風(fēng)險極大,若再受挫,恐軍心徹底瓦解。”
他頓了頓,環(huán)視眾人:“末將斗膽建議,分兵兩路!”
此言一出,廳內(nèi)為之一靜。
“一路精兵,由大帥親率,假意做出南下姿態(tài),迷惑唐軍。”朱溫語速加快,“另一路,則由末將率領(lǐng)一支偏師,輕裝疾進,出其不意,佯攻襄陽以北的鄧州、唐州等地!”
他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此舉既可牽制襄陽守軍,使其不敢輕易追擊陛下主力,又能試探北面唐軍虛實,若有機會,甚至可打開北進通道!”
黃寧眉頭緊鎖,直覺告訴他朱溫此計包藏禍心:“分兵?我軍新敗,兵力本就不足,再分兵豈不是自削其勢?朱將軍此議,恐欠周全!”
朱溫立刻轉(zhuǎn)向黃寧,臉上堆起誠懇:“黃將軍明鑒!正因兵力不足,才需以奇制勝!主力南下休整是實,末將率偏師北擾是虛,虛實結(jié)合,方能令唐軍首尾難顧!末將愿立軍令狀,若不能牽制北面之?dāng)常十?dāng)軍法!”
他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又主動請纓承擔(dān)風(fēng)險,讓不少原本懷疑的將領(lǐng)也微微點頭。
黃巢沉吟不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
他心中對朱溫確有疑慮,但此刻朱溫提出的策略,表面上確實是最具可行性的選擇。
南下休整是穩(wěn)妥之策,但可能錯失戰(zhàn)機;強攻襄陽是險棋,成功渺茫。
朱溫的“虛實結(jié)合”,至少提供了一個看似兩全的思路。
更重要的是,朱溫主動要求領(lǐng)偏師執(zhí)行最危險的任務(wù),這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黃巢的部分疑慮。
“或許……他雖有私心,但尚知忠義?”黃巢內(nèi)心掙扎著。
黃寧還想再勸:“大哥……”
黃巢抬手制止了他,眼中閃過一絲決斷:“就依朱將軍之策!”
朱溫心中狂喜,臉上卻是一片赤誠,單膝跪地:“末將定不負(fù)陛下所托!”
黃巢疲憊地點點頭:“你速去挑選精兵,明日便出發(fā)北進。主力三日后啟程南下潭州。”
“末將領(lǐng)命!”朱溫大聲應(yīng)道,起身時,目光不易察覺地與角落里的幾個親信將領(lǐng)交換了一下眼神。
議事結(jié)束,眾將散去。
黃寧扶著黃巢回到內(nèi)室,急切地道:“大哥!朱溫此人狼子野心,分兵于他,無異于縱虎歸山!他此去北面,絕非佯攻,必有異圖!”
黃巢靠在榻上,長嘆一聲:“寧弟,你所言我豈能不知?然則眼下……我軍困守孤城,內(nèi)憂外患,如履薄冰。”
他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尚讓、孟楷等人或勇猛或老成,但皆非能挽狂瀾于既倒之人。朱溫……他雖桀驁,卻有梟雄之姿,用得好,是一柄利刃;用不好……”
黃巢沒有說下去,眼中滿是深深的憂慮與無奈。
“此刻,我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他反問黃寧,聲音里充滿了疲憊。
黃寧默然,他深知大哥的困境。
“況且,”黃巢閉上眼睛,“我待他不薄,希望他……能念及這份情誼。寧可天下人負(fù)我,我不負(fù)天下人……”
這話說得近乎悲涼,黃寧心中更是沉重。
朱溫回到自己的營房,親信們早已等候在此。
“將軍!成了?”一個親信迫不及待地問。
朱溫臉上哪里還有議事廳里的恭敬忠勇,只剩下陰鷙與得意:“黃巢病重,疑神疑鬼,黃寧那小子雖有警覺,卻無實據(jù)!分兵之策已定,明日我便率軍北進!”
“將軍英明!”眾人齊聲低呼。
“傳令下去,”朱溫壓低聲音,眼中兇光畢露,“讓兄弟們做好準(zhǔn)備,此去北面,我們……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那我們?nèi)ツ模俊?/p>
“去哪?”朱溫冷笑一聲,走到簡陋的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一個地方,“去我們自己的地盤!”
他的指尖,落在鄧州、唐州一帶。
“投唐?那是自尋死路!”朱溫嗤笑一聲,“唐廷視我等如眼中釘,就算一時收容,日后也必清算!”
“那將軍的意思是……”
“自立!”朱溫斬釘截鐵,“黃巢已是強弩之末,跟著他只有死路一條!我們手上這支精兵,就是本錢!鄧、唐一帶,唐軍防御空虛,地方勢力割據(jù),正好趁虛而入!”
他眼中閃爍著野心的火焰:“先奪鄧、唐作為根基,招兵買馬,積蓄力量!待黃巢與唐軍拼得兩敗俱傷,天下大亂之時,便是我朱溫崛起之日!”
“無毒不丈夫!”朱溫陰森地說道,“要想自立,就得先讓黃巢和唐軍狠狠打一場!讓他們都流干血!”
一個親信心領(lǐng)神會:“將軍是說……讓主力南下吸引唐軍主力?”
“沒錯!”朱溫點頭,“黃巢主力南下,唐軍必然追擊。襄陽的劉巨容、曹全晸豈會放過這個建功立業(yè)的機會?”
他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意:“我已派人‘不經(jīng)意間’將主力南下的路線和大致時間,‘泄露’給唐軍的斥候了。”
親信們恍然大悟,這是要借刀殺人,用唐軍這把刀,狠狠削弱黃巢!
“至于我們,”朱溫走到地圖前,“立刻北上,趁鄧、唐空虛,迅速拿下!坐山觀虎斗!”
“速去準(zhǔn)備!挑選絕對可靠、愿意跟隨我朱溫搏個前程的兄弟!明日五更,準(zhǔn)時開拔!”
“是!”親信們被朱溫描繪的前景刺激得熱血沸騰,紛紛領(lǐng)命而去。
朱溫獨自站在營房中,看著搖曳的燈火,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黃巢……休怪我朱溫?zé)o情!這亂世,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要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翌日拂曉,朱溫率領(lǐng)數(shù)千精銳,打著執(zhí)行“佯攻牽制”任務(wù)的旗號,悄然離開江陵,向北疾馳。
他走時,甚至沒有去向黃巢辭行。
黃寧站在城樓上,望著朱溫部隊遠去的煙塵,心中那股不祥的預(yù)感愈發(fā)強烈。
“大哥,但愿……是我多慮了。”他喃喃自語。
三日后,黃巢率領(lǐng)疲憊不堪的主力大軍,拔營南下,目標(biāo)潭州。
大軍沿著漢水南岸行進,隊伍綿延數(shù)里,氣氛壓抑,士卒們大多面帶菜色,傷病者甚眾。
黃巢坐在車駕內(nèi),病情反復(fù),時昏時醒,軍務(wù)主要交由黃寧和尚讓處理。
黃寧憂心如焚,既要照顧大哥,又要提防可能的追兵,更時刻惦記著北去的朱溫。
他派出數(shù)波探馬,試圖打探朱溫偏師的消息,卻如同石沉大海。
“朱溫……你到底在干什么?”黃寧心中的疑云越來越重。
當(dāng)大軍行至荊門一帶時,地勢陡然變得險峻。
兩側(cè)山嶺連綿,林木茂密,中間一條官道蜿蜒而過。
一股肅殺之氣彌漫在空氣中。
黃寧勒住馬韁,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寂靜的山林。
“此地……太安靜了。”他心中警鈴大作,“傳令!前軍放緩速度,派出斥候仔細搜索兩側(cè)山林!全軍戒備!”
命令還未完全傳達下去,異變陡生!
只聽一聲凄厲的號角劃破長空!
緊接著,兩側(cè)山林之中,戰(zhàn)鼓擂動,殺聲震天!
無數(shù)箭矢如同飛蝗般,遮天蔽日地從密林中激射而出!
“敵襲!有埋伏!!”前軍將領(lǐng)發(fā)出驚恐的嘶吼。
唐軍的伏兵如同從地底鉆出!
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劉巨容、江西招討使曹全晸的旗幟赫然出現(xiàn)在山頂!
“保護陛下!!”黃寧聲嘶力竭地大吼,拔刀沖向黃巢的車駕。
箭雨傾盆而下,義軍猝不及防,瞬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黃寧奮力格擋流矢,沖到車駕旁,只見黃巢已被親兵護衛(wèi)著,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唐狗!安敢如此!”黃巢怒吼,病容被憤怒掩蓋。
“大哥!定是朱溫那廝泄露了我們的行蹤!”黃寧咬牙切齒。
“朱溫……”黃巢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與悔恨,隨即化為決絕的殺意,“寧弟!穩(wěn)住陣腳!殺出去!”
黃寧和尚讓等將領(lǐng)竭力組織抵抗,指揮士卒向兩側(cè)山坡發(fā)起反沖鋒,試圖撕開包圍圈。
然而唐軍占據(jù)地利,居高臨下,箭矢、滾木礌石如雨點般落下,義軍傷亡慘重,突圍異常艱難。
血戰(zhàn)持續(xù)了數(shù)個時辰,義軍尸橫遍野,損失極其慘重,才在黃巢、黃寧、尚讓等人拼死沖殺下,勉強從包圍圈的薄弱處撕開一道血口,向南潰退。
唐軍緊追不舍,一路追殺,義軍元氣大傷。
荊門一戰(zhàn),黃巢主力遭遇毀滅性打擊,實力大損,南下的步伐被迫停滯。
與此同時,朱溫率領(lǐng)他的精銳部隊,并未如計劃般佯攻鄧州、唐州,而是如餓狼撲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了防御薄弱的鄧州!
鄧州刺史措手不及,城防形同虛設(shè),很快被朱溫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