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鞋留著 ,說不定什么時候還真能派上用場 ?!?/p>
“什么用場?
“化裝唄!”
“對 ,對 ,對 ,還真有可能用上它!”
海蜇坐在床沿又脫下舊棉鞋 ,海蠣子拿起棉鞋暫時放到床底下。
“安先生 ,有人找!”
客棧女掌柜在屋外呼喊海蜇,海蠣子吃驚地抬頭看著坐在床沿上的海蜇,海蜇側頭往窗外看,有個熟悉的人影站在庭院里。
“快!秦老師來了!”
海蠣子趕快找出海蜇的布鞋,讓他穿好鞋 ,自己也用手捋了捋頭發拽拽衣領整理自己。海蜇一邊穿外套,一邊去開門迎接秦老師。撩開棉門簾,看見秦老師穿一身土布長衫馬褂,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鏡,文縐縐的還是教書先生打扮。
“秦老師 ,你好!”
海蜇對秦老師禮貌地打招呼,秦老師站在庭院猶豫了幾秒鐘,因為他記憶中的安喆是一副稚嫩的學生樣,可是眼前的安喆完全沒有了孩子氣,而是一個血氣方剛風華正茂的青年,但是仍保留孩提時代的特征。
“安喆 ,我差點兒不敢認你 。”
“走 ,秦老師咱屋里說話 ,外面冷!”
“秦老師你好!”
“你是邵百麗 ,我能認出你 ,還是那么漂亮!”
“謝謝秦老師 ,快請進!”
海蠣子給撩開棉布簾 ,秦老師走進安喆休息的北屋。
“你房間里不冷 ?!?/p>
“有爐子 ,還燒著水 ,夠暖和的 ?!?/p>
“你們兩人結婚了嗎?”
“還沒有結婚 ,不過快了 ,到時候請秦老師吃喜糖!”
海蠣子找出柜子里的水杯 ,用熱水瓶里的熱水沖洗一下水杯 ,再給茶杯倒滿熱水。
“秦老師 ,這里沒有茶葉 ,你喝點白開水暖和暖和吧!”
“好!好!”
秦老師拿起桌子上的書 ,書名是《心臟瓣膜術論》。
“誰看的書?”
“邵百麗看的書 ,她在武漢是當地醫院的外科大夫 。”
“很好 ,我的學生都成才了!”
“秦老師 ,前天 ,我跟邵百麗去學校找過你 ,你不在學校 ,我留了張紙條 ?!?/p>
“我看到了 ,我馬上就跟黨組織匯報了你們倆已經回到濟南的事 ,得到上級指示后 ,我這不就來找你們了嗎!哎 ,明天上午八點半,你們兩個人去按察司街的一個茶樓 ,叫虎威茶社,在那里約你們見面談一談 。你帶著這副手套 ,茶社的伙計見到手套就明白你們是什么人 ?!?/p>
說著 ,從衣兜里取出一副手套遞給安喆 。與其他手套沒有什么不同 ,只是背面多了一根布條。
“你不要動那根布條 , 它是個相互識別的記號 ,對方的手套上也有根像你這樣的布條 。你知道那個茶社嗎?”
“知道,沿著現在這條街往東走,穿過縣西巷縣東巷再往東走,距離興華門不遠的運署街就到了,那里就只有一家茶樓 ?!?/p>
“很好! 我明天不去茶社 ,你們去茶樓會有人接待你 。學校里我還有事不跟你們多聊了 ,你們要注意安全 ,濟南的情況雖然比南方平靜 ,但是我們也不能放松警惕 。”
秦老師放下手里的水杯,離開圈椅站起身來,看了看安喆又看了看邵百麗,看著自己昔日很是青澀的學生都已經煥發出青春的氣息 ,心里很是高興。
“ 我有事先走了 ,如果有時間 , 咱們聚一聚 ,好好談談 ,就像當年你們在學校里學習的時候 ,談談人生 ,談談未來 ,我走了再見!”
秦老師推開屋門走到小庭院 ,安喆跟邵百麗也趕緊來到庭院。
“秦老師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也會請你到我們老家日照去看海 。”
“ 日照是個好地方 ,我一定找時間去日照看看 ,你們留步我走了 。”
安喆邵百麗一直把秦老師送到客棧大門口的芙蓉街巷,秦老師踩著街面尚未融化的殘存積雪慢慢走遠了。
秦老師所提到的按察司街 ,其南頭是府東大街( 注:現在的泉城路東首),北端是毗鄰大明湖的 大梁隅首街( 注:現為大明湖路)。是明代設立清朝延續的省級國家官僚機構之一所在地。提刑按察使司,管轄處理省級司法刑獄 、監察按劾 。它相當于現在的省級司法廳 機關,民國時期已經被撤銷而不復存在 ,但其所在駐地因其得名并保留至今。
機構被撤銷,省內各府縣各級官吏們當然也不再光臨此地 。隨著人氣消散,店鋪也都撤的撤關的關,只剩下自老輩兒起就居住在那里的市民,街面車輛雜人不多一直非常清靜。在這種過氣的再也沒人關注的地方 ,地下黨組織接手僅存的一個茶社作為聯系站點 ,是基于安全考慮而建立。
清晨 ,陽光已經鋪灑在街巷里,街巷里弄的大媽大嬸們 、禿頭老爺們,卸下自家門板或打開庭院黑木門,拿著掃帚奮力清掃路上的碎屑垃圾,連同煤渣爐灰都裝載到小推車上拉到街巷垃圾存放點傾倒。孩子們還有成年人都各自拿著鐵鉤拎著破麻袋,冒著凜冽的寒風在小山似的垃圾堆里翻找那些能換洋火的廢棄物。垃圾堆里的破布片破布頭,不管有多么破在他們眼里都是他們要找的寶貝,因為布條碎布洗干凈后可以用來糊成硬布板,那是做鞋底的原料,納成鞋底再做成鞋又可以賣錢。碎紙片也是寶貝,因為可以用紙片來粘墻遮擋裸露的土坯“美化”房間,也可以粘在窗戶棱上替代玻璃保溫擋風。 翻找那些還沒燒透的煤核是為了拿回家去 ,一樣能當柴火繼續焚燒做飯取暖 ,能省出買煤的錢。
安喆跟邵百麗兩個人,按照約定時間來到按察司街 。邊走邊看,雖然以前曾來過這里,可畢竟不熟悉這里橫七豎八迷宮般的胡同小巷。
“海蜇 ,我記得這里有個木匠鋪 ,怎么沒了?”
“好幾年前的事了 ,木匠鋪應該買賣干黃收攤了吧 , 咱再往里走找找看 。”
有幾個臟兮兮的小孩子跟在兩人后面伸手要東西,海蠣子趕緊把放在提兜里吃剩的窩頭掰成幾塊分給小叫花子們 ,孩子們拿著窩頭高興地跑了。
“草墊! 草墊! 賣草墊!”
有個推獨輪車的小販推著一車草墊邊走邊吆喝叫賣 ,海蜇海蠣子走在小販后面觀察胡同的商鋪,看附近有沒有茶社 。他們越往前走路越臟 ,四處塵土飛揚,海蠣子忍不住用手撲打自己的衣服,捂著鼻子朝前快走幾步 ,想快點兒躲開塵土。
“海蜇 ,快點走 ,太臟了!”
海蜇攙扶著海蠣子怕她不小心會被垃圾絆倒 ,踮著腳尖蹦跳著躲開垃圾堆。
“海蜇 ,你看前面!”
寫著《運署街》的一塊破舊的牌子在墻壁角上方掛著,周邊有幾家店鋪全都扣著門板還沒有營業。
海蠣子指著前面的一個店鋪,告訴海蜇她可能看到茶社了。海蜇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前面確實有間商鋪 , 門前掛著個木制吊牌隨風飄蕩 ,上面寫著一個“茶”字。
“對 ,就是它!”
兩個人立刻小跑,看著店鋪門臉,上面橫掛著塊長條木牌 ,上面用草書寫著“虎威茶社”,他們相互對視 ,會心一笑。
“就是這里!”
海蠣子從挎包里取出一副棉手套遞給海蜇 ,他接過來戴在手上。
“走 , 咱們進去 。”
海蜇撩開茶社的棉門簾 ,海蠣子先走進去 ,海蜇跟在后面也走進去。
“二位客官 ,茶社還沒營業 ,請稍等可以嗎?”
“可以 ,可以! 我們就是來看看!”
海蜇說著 ,揚起雙手故意指著室內陳列的茶葉陶罐茶杯茶壺 ,手套上的小布條在伙計眼前晃悠?;镉嬁匆姴紬l , 呵呵一笑:
“二位客官那就樓上雅間請吧!”
“好 ,謝謝!”
海蜇讓海蠣子前面走,自己跟在她后面一起上樓 ,兩個人腳踩木樓梯 ,木地板發出了“ 咯吱 ,咯吱” 的腳步聲 。樓內散發著清馨的茶香味 ,過道上有一尊碩大的西洋式火爐 ,粗大的鍍鋅煙囪延沿著 墻上的孔洞直伸到屋外,爐子上正坐著一把大水壺,壺嘴壺蓋正咕咕地冒著熱氣。有一個女服務員正在低頭擦拭桌椅板凳,聽見有人上樓,便站起身來看著走上樓來的海蜇他們兩個人,她也看到海蜇手上戴著的棉手套 ,便抬手指了指左側的一個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