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剛剛被熱風撕開一道縫隙,太陽便迫不及待地透過難得的縫隙將它憋屈很久的光芒照亮東吳大地,照亮浩瀚的揚子江,照亮江邊天主教堂尖頂的十字架,照亮密密麻麻的茅草屋 。梧桐樹上柳樹葉上攀附著的無數小水珠被金色陽光照耀,一粒的小水珠就如同那鉆石樣的晶瑩剔透,在空中翱翔的那雪白朱鹮白鷺被金色陽光照耀,柔柔的羽毛就像仙女身披婚紗更加潔白。金色陽光穿透籠罩在天際間的薄薄云霧,使得遠方那時隱時現起起伏伏的山巒,也顯露出它嬌艷的身影,那不是薄霧在天地間悠閑地飄逸 ,而是翠綠的青山在云霧中激情蕩漾。
飛鳥在空中的鳴叫聲,小攤販招攬生意的吆喝聲,叫花子們可憐巴巴地沿街乞討聲,流浪漢們的 打架聲 ,汽車喇叭的催促聲 ,無比嘈雜喧鬧的聲響在大街小巷此起彼伏。
“ 哇嘔! 哇嘔! 哇嘔!”
讓人心驚膽戰的警笛聲幾乎蓋過所有的嘈雜聲 。數輛警車囚車摩托車,在大街上疾馳而過 ,人們都驚恐地紛紛躲閃這些霸道的魔鬼。
董海香坐在車隊最前面的福特老爺版的黑色警車,緊皺著眉頭,像一尊石雕坐在警車的后座,副駕駛坐著李二河,車里人也都隨著汽車的顛簸像是喝醉了酒,身體有節奏地搖搖晃晃 。司機充分展示 他的火爆脾氣 ,一邊開車 ,一邊沖車外的行人罵罵咧咧:
“滾開!”
“沒長眼嗎? !”
“找死嗎? !”
警車飛快越地過人拉木輪車,飛快地越過蹣跚的行人,飛快地越過黃包車,飛快地越過公交汽車。 茅草房 、小商鋪 、小洋房都一閃而過被甩在車后 。董海香無意中看了車窗外一眼,突然看見路邊有個 熟悉的身影在行走 ,竟然還有個女人陪在他身邊 , 咦?他 ,他是誰? 安喆? 董海香的腦袋嗡的一聲 , 她再扭過頭用目光追上去找那個身影,盡管車速很快,可董海香還是確認那個人就是安喆,他身邊的女人是誰? 董海香開始心神不寧 ,胡思亂想 。警笛還在鳴叫 ,汽車還在飛奔。
“ 吱!”
汽車發出一陣刺耳的剎車聲 ,原來是廖化德招手攔截了車隊 。他對車里的董海香擺擺手: “處座 ,我帶來線人 ,他給我們引路去找 056 號的娘親 ?!?/p>
“好吧上車 ,李二河 ,你到后面的車去坐吧 ,讓他們坐這個車帶路!”
“是!處座 。”
李二河下車去坐后面的車 ,廖化德坐在后座跟董海香坐在一起 ,他的線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開車!”
董海香鐵青著那張秀氣的臉頰 ,發狠地命令。
在線人的引導下,警車橫沖直撞地來到一片茅草房前,由于路太窄了,車上的警察特工等數十人只好下車 ,徒步沖進這片棚戶區 。他們七拐八拐來到一間小房子跟前 ,那線人手一指:
“就是這里!”
董海香一揮手,幾個警察和特工一起沖進小屋 。小屋的門敞開著,屋內很昏暗,里面有張床,有竹桌 ,有爐灶 ,有居住的痕跡但是沒有人 。廖化德一把抓住線人厲聲呵斥:
“人呢?”
“就是 …就是這里 ,千真萬確 ,我發誓 ?!?/p>
線人結結巴巴地回答著廖化德 ,李二河在屋里察看了一遍:
“她人剛走 ,應該沒走遠 。四周再轉轉能抓住她 。”
他話剛說完 ,有人進來報告:
“報告處座 ,抓住兩個老太太 ,不知道哪個是 ?!?/p>
董海香他們轉身走到街上,有幾個便衣特工推操著兩位老太太朝這邊走來。廖化德拉著他的線人去指認 ,那位線人嚇得哆哆嗦嗦 ,用手一指:
“那個穿藍褂子的人是!”
“帶走!”
董海香一聲令下 ,特工們抓住穿藍褂子的老太太推上警車 , 鳴著警笛又呼嘯著揚長而去。
審訊室設在密調局后院的一座紅色魚鱗狀瓦片屋頂的平房內,寬大的窗戶,厚重而且鑲著彩色玻璃的棕色木門,對稱地安裝著亮晶晶的銅質門拉手,外墻被攀爬的青藤綠葉緊緊包裹著,看上去像是很有歐洲哥特式風格的音樂家琴房或學者書齋,外人根本看不出它實際上是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煉獄。
警車終于不再嗷嗷亂叫了,院子里停滿了警車囚車,警察及特工們連拉帶拽地推操著老太太朝審訊室走去,老太太一臉的驚恐:我又不是土匪,又不是強盜,不知道這幫人為何要抓我? 為何要把我帶到這個奇怪的地方?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豪宅”,可我知道這么漂亮的房子,肯定是有錢有勢的人才能住的地方 ,我一個本分的鄉村窮老婆子抓我來這里做什么?
老太太踉踉蹌蹌地被拖拽到那個漂亮的審訊室,屋內門口墻壁上有一幅畫,畫著一個全身血淋淋的戴著鐐銬的犯人,胸口有一把冒著煙的刑具,畫中犯人痛苦地扭曲著那可怕的仍在流血的臉。老太太看到那幅畫 , 嚇得她神智都處于一種半暈乎狀態。
審訊室已經有幾個袒露著胸膛的壯漢兇神惡煞般地站在一邊,還有一個人戴著鐐銬衣冠不整地坐在一把太師椅上,顯然他是被審訊的犯人 。雖然他現在還沒有被捆綁受刑折磨,但是他身穿帶血跡的破爛囚衣 ,說明他是這里的常客。
這位等待被審訊的人就是編號 056 號的犯人 ,他叫段長柱 , **地下黨員 ,表面是餐館老板 , 實際是武漢地下黨交通站之一的負責人 , 因被叛徒出賣而被捕 。段長柱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在小憩,他的確經受住了各種刑具的拷打。他聽到有鐐銬聲響,明白這是又有人被抓來受刑,這回要受酷刑的人是誰? 也許是要跟他對質?他不由得睜開眼睛看看來人是誰?是一位老太太?他再一看,不由得大喊一聲:
“娘!”
老太太也看到那個坐在太師椅上的那個穿囚衣的年輕人,那個她熟悉的人,那個讓她牽腸掛肚的人 ,那個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人 ,那個被打成血人的兒子 ,從小就沒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如今卻:
“柱子!”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老太太不顧一切地撲到年輕人的身上。
“柱子 ,俺的柱子!”
“俺的柱子!含 …含 … 含 … 含 ,俺的柱子唉!”( 含 ,模擬女人的痛哭聲)
那顫抖的哭聲像是嗓子眼里一口氣憋出來的,那悲憤無比的哭聲,那母親心中無比劇痛而發出的哭聲充滿整個審訊室。
董海香跟她手下特工們看著眼前這一幕非常欣喜,這就是他們非常想要的審訊效果,人間親情是他們對付革命的武器之一。
“娘!”
段長柱一把抱住他的娘親 ,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董海香冷冷一笑,輕輕揮了揮手,李二河他們沖上前去,硬生生地給扯開他們母子,把老太太摁在審訊椅子上七手八腳地給捆在椅子上。廖化德摘下掛在墻上黑乎乎的皮鞭,在水桶里沾濕了水,順手“ 啪 !”的一聲抽打在桌子上:
“怎么樣 ,056 號?你想讓老太太也嘗嘗皮鞭是什么滋味兒?”
“你們這些沒人性的畜牲 ,要殺要剮你沖我來!”
“ 呵呵 ,還嘴硬???你有種 ,我今天不打你 ,讓你歇著 ,讓你好好看看熱鬧!”
廖化德嘲諷地揶揄段長柱,接著揮舞皮鞭“皮呀”的一聲狠狠地抽在老太太臉上身上,就這一皮鞭下去,額頭的皮和肉立刻翻起來,鮮血順著裂開的肉流淌到眼睛上,流淌到鼻子上,黏糊糊的血把嘴都給糊住了。
“ 哎吆!”
老太太一聲凄慘的尖叫,反倒讓董海香他們笑出了聲。廖化德又舉起皮鞭,懸在空中還沒有抽下去。
“別打啦!”
段長柱發出帶著顫抖的大吼聲想制止廖化德繼續打下去!
“別打啦!”
段長柱又從鼻腔里發出低低的帶哀求的求饒聲。
“奧? 不打啦? 啊?是嗎?你能談談你的那些事兒啦?”
廖化德笑嘻嘻地問 ,段長柱渾身顫抖著有氣無地點點頭:
“能!”
廖化德看了看董海香:
“處座?”
董海香得意地笑笑 ,一揮手:
“天不早了,你們都回家吧 ,留下李二河跟廖化德繼續審訊 。明天早點上班不準遲到,會有任務, 聽到沒有?”
“是! 聽到了!”
大家收拾東西,都各自回家了。小郭子目睹這一切,心里又難過又著急,他不動聲色,換好衣服,也告別其他特工們自己騎上自行車 ,朝回家的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