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廖化德見他的意見被采納了，把腦袋一縮，嘿嘿地傻笑咧嘴不吱聲了。可把李二河給氣壞了， 惱怒地瞪了廖化德一眼 ，那意思是：你小子敢跟我搶功？ 不想活了？

“你還有嗎 ，李二河？”

“報告處座 ，我沒了 ，想好后再說 。”

“還有誰發(fā)言？”

小郭子清清嗓子接上茬：

“處座 ， 審訊的 1011 號跟 1012 號沒有進展 ，我建議把他們暫時先放一放？ 056 號審訊如果有進展，也許能有突破口 。再者說，如果要查電臺，武漢那么大，人手根本不夠 ，咱們要集中力量先去查電臺 ，查電臺的事更重要 。”

“ 嗯 ， 回頭跟局座商量一下再定 。還有誰發(fā)言？”

“處座，調(diào)查反水隊伍的事，部隊的大頭頭安軍座不配合，沒法進行 。他們也瞧不起咱們這些人， 還說咱們故意搞亂他們的軍心 ，連大門都不讓進 ，工作沒法進行 。”

發(fā)言的人叫林竹板，他原本是個馬路巡警，通過他的親戚關(guān)系進入密調(diào)局 。人長得個子不高，小腦袋瓜，戴著一副黑框近視眼鏡，倒像是個文書之類的職員 。董海香跟局座交流了一下眼神，都明白調(diào)查軍隊可不是好差事：

“知道了 ，我跟局座會跟他們通報聯(lián)系的 ，你們要繼續(xù)抓緊你們的工作 ，你先跟團部溝通 ，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越級去找什么師部軍部，更不能以為你有尚方寶劍就擺你們的譜，軍隊可不管你是什么密調(diào)局什么特調(diào)局 。”

又有一個人發(fā)言：

“報告處座，安喆營長的審查也沒辦法進行 。我到部隊調(diào)查，那里的人推三阻四地說我多管閑事，并告訴我說，安喆調(diào)到軍部當(dāng)副官去了，讓我去找安軍座，我又跑到軍部去找，結(jié)果被他們給轟出來還差點挨揍 ，這審查真沒法進行 。”

這人話音剛落 ，會議室的人都哈哈地哄堂大笑 。不知是誰又來了一句：

“你膽敢給王爺點眼藥？”

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這下，拘謹?shù)姆諊Я耍揪褪菨M嘴跑火車的碎嘴子們終于憋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胡謅八扯起來，連正經(jīng)話帶黃段子，都端到會議上顯擺 。整個一上午，會議室里烏煙瘴氣的很熱鬧。

“好啦 ，靜一靜 。有幾點需要跟大家明確： 由廖化德引路 ，下午立即抓捕 056 犯人的娘親到案不得有誤；安喆營長的事你們都不要插手了，由我跟局座親自過問處理；反水部隊的問題你們幾個人要繼續(xù)進行調(diào)查，需要與部隊協(xié)調(diào)的問題，我跟局座幫你們溝通，在還沒有得到上峰明確指示可以不再 調(diào)查前，不得終止對反水部隊的調(diào)查；剛才局座給我說 ，同意優(yōu)先查找不明電臺，那幾個沒有進展的案子可以暫停，集中力量查找電臺，大家都要獻策出力，看看技術(shù)科能不能幫忙 ，由小郭子負責(zé) 。下面請局座指示 ，大家歡迎！”

會議室噼里啪啦地響起掌聲，局座胖胖的臉微微一笑，瞇著他那胖眼掃了眾人一圈，點點頭算是對掌聲的謝意 ，他清了清嗓子：

“弟兄們 ，你們都很賣力氣 ，對黨國也很忠誠 ，你們剛才的發(fā)言非常好 ，提出的措施很得力 ，我很欣慰 。現(xiàn)在，紅軍部隊還在大別山上藏著 ，它的根據(jù)地還沒有被我們占領(lǐng) 。那些窮鬼泥腿子們天生 就是窮根是窮命是叫花子是苦力，祖祖輩輩就是窮光蛋，你不老老實實認命，你不老老實實啃你的土 坷垃當(dāng)老爺?shù)南氯耍瑓s要靠那幾桿破槍在大別山搞什么革命？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還有個叫蘇維埃的江西贛人成天夢想著要翻身做主人 ，想當(dāng)知府當(dāng)知縣？真是狗膽包天不知馬王爺三只眼。

我們要在委員長的指揮下，在黨國的領(lǐng)導(dǎo)下，拼老命也要把窮鬼們徹底弄死在荒郊野地里，弄死在閻王殿里。只有徹底干死窮鬼們，委員長才能發(fā)給我們大把的票子，我們才能吃喝嫖賭過舒坦日子，老包們才不會嫌棄我們，煙館老板才不會為了倆煙錢給我們看他臭烘烘的長驢臉，麻將館才會讓我們隨便玩 。”

會議室又響起一片掌聲 ，大伙又都興奮起來。

“老包現(xiàn)在也不敢怠慢咱們！”

“ 哈哈哈！諒他也不敢！”

“靜一靜 ， 聽局座講話！”

董海香大聲制止了他們的喧鬧 ，局座也擺擺手 ，示意大家停下。

“ 咱們先把眼前的事辦好，處座剛才布置的任務(wù)你們必須執(zhí)行好，不得出任何紕漏，活干漂亮了，局里還有上峰一定會犒賞大家！ 我的話講完了 。”

又是一片掌聲 ，董海香接著說：

“今天上午的會就開到這里 ，有情況要及時匯報 ，下午一點全體集合抓捕 056 號的娘親！”

“是！”

大伙的積極性調(diào)動起來了，回答得非常干脆，他們?nèi)齼蓛傻赝崎_椅子，拿起自己的水杯和筆記本 ，要撤離會議室。

“ 中午想吃點什么？”

“米粉吧 ，還能吃什么？”

“來兩口？”

“下午有任務(wù) ，不喝了 。”

“局座 ，您給車隊打個招呼 ，我們要用車？”

“行 ，我等你的好消息 ，讓弟兄們都打起精神來 ，干漂亮點兒 。”

“放心局座 ，我們馬到成功！”

告別局座，董海香臉色有些疲倦，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她又想起安喆，他回武漢后給董海香來過電話，而董海香反倒是不想讓他來密調(diào)局看望她，因為那樣好像是因為懷疑安喆而傳喚他，惹安喆生她的氣。好在干爹跟軍座哥哥都關(guān)照安喆，反水部隊的事也沒有影響安喆晉升，這讓董海香心里很是寬慰 。小郭子推門進來：

“報告！”

“進來！”

“處座 ，我回家吃飯 ，給你也帶回點飯吃吧？”

“不用了 ，我自己出去買點吃的就可以了 ，你早去早回 。”

“是！”

小郭子行禮后，轉(zhuǎn)身走出了董海香辦公室 。他脫下軍服換上便裝，走到院里推自行車，剛要走有人搭話：

“郭子 ， 回家吃飯？”

“是 ， 哎！ 二河大哥 ，你也回家吃飯？”

“對 ， 回家吃飯 ， 咱倆不一路 ，我先走了 。”

“好嘞 ， 咱下午見！”

小郭子望著李二河遠去的背影，也騎上自行車出了密調(diào)局大門朝大街走去。雖然雨早就停了，可是天色仍舊陰沉著，地上濕漉漉的到處都是泥水。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那些背著破竹簍衣冠不整的女人們，那些光著膀子扛著竹竿的男人們，那些拽著木輪車骨瘦如柴的漢子們，那些坐在黃包車上搖著折扇的紳士們，那些茫然地杵在路邊蓬頭垢面的乞丐們，全然不顧渾濁泥水的四處飛濺，都在武漢的大街小巷里游蕩著奔走著。

小郭子握著自行車把手 ，弓著腰，兩腳用力蹬踏，還要小心翼翼掌握平衡，千萬別把自己摔倒在 泥水地上 。他騎著自行車離開大街，拐到里弄騎行，他知道再穿越下一條里弄后，前面不遠處就有個 電話亭 。他回頭望了望身后，沒有行人，沒有任何人 。他奮力蹬著雙腳，騎行速度明顯更快了 。轉(zhuǎn)眼來到電話亭旁，但是小郭子沒有停下自行車，他又朝另外一條里弄奔去 。他找了一個拐角，停下車并鎖好自行車，步行往回走 。邊走邊觀察著里弄的情況，他來到電話亭，又看看四下無人，便拉開電話亭門鉆進去 ，塞進硬幣抄起電話耳機搖轉(zhuǎn)電話手柄。

“請接武昌宇鑫綢緞莊”

“請稍等 。”

電話局接線員的答復(fù) 。耳機里有嘟嘟聲 ，說明接通了。 電話里面有人接聽：

“ 喂 ，你好 ，哪位？”

“綢緞莊嗎？”

“是啊 ，你找哪位？”

“ 嗷 ，我是裁縫匠 ， 剛從你店里買了半尺錦緞 ，有點兒不對 ，請找你們李掌柜 。”

小郭子說的是接頭暗語 ，對方一聽就明白。

“好 ，你請稍等 。”

小郭子手持電話聽筒 ，眼睛一邊掃著外面的情況 ，巷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人。

“ 喂 ，王裁縫嗎？”

聽筒里傳來說話的聲音。

“是我 ， 聽我姐說 ，她們醫(yī)院有人看見了病號小段的娘 ， 醫(yī)院今天下午一點要派人去接小段他娘也來醫(yī)院，如果他娘心疼孩子手術(shù)的痛苦，那就有可能讓小段的病抗不過去，所以不能讓他娘來醫(yī)院！”

小段就是指已經(jīng)被捕的 056 號地下黨人 ，他姓段 ，綢緞莊李掌柜一聽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了 ，我替小段謝謝你 。”

李掌柜隨即掛斷了電話。

小郭子也掛好電話，打完電話心情放松了許多，走出電話亭 ，四下看看，沒情況便朝停放自行車的方向快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