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院里有些積水,付菱花穿的草鞋很快就濕透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后院,側頭靜靜聽著雨夜中有沒有異樣的聲響,除了雨點打在地面的噼啪聲音,雨點打在樹葉的唰唰聲音,還有風在低聲怒吼的嗚嗚聲音,還有遠處傳來的輪船沉悶的汽笛聲音,沒聽出其他不應該有的聲音。她緩緩走到后院小門那里,站在門后聆聽小竹林的動靜,仔細聽了有一小會兒外面的聲音,感覺沒有異樣聲音她便用鑰匙打開后院小門輕輕推門走出到院子外面。黑乎乎的小竹林周邊除了下雨刮風弄出來的聲音 ,其他都悄無聲息的。
付菱花打著雨傘,手有點酸,只好換了一下手,雨點打在雨傘上嘩嘩地響,她在雨中停了一會兒,確認沒有異常后,悄悄退回自己的院子里,重新鎖上后院的小門。她又蹚著水慢慢走到前院鋪堂里查看情況 。雨水順著屋檐的茅草形成一縷縷水柱往地面傾瀉著 ,又順著地面的水溝流淌到大街上去。
她打開店鋪門,走到大街上,街道上黑咕隆咚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瓢潑大雨撒野般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街面上的雨水匯成急流向遠處奔去 。雖然打著雨傘,可是渾身早已經被雨水打濕,眼睛有些睜不開 ,只好瞇縫著眼 ,她用手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或者是汗珠 ,才勉強睜開眼睛。
她用腳趾頭使勁夾著草鞋,不讓雨水把她的草鞋沖走。在店鋪的兩側,慢慢地又走了幾步,仔細觀察著周邊情況 。賣餛飩的大哥他小茅草屋里的燈還亮著,他屋檐下掛著的幾塊小招牌,被風吹得搖頭晃腦的你打我踹你的亂撲棱,像是一伙喝醉了酒的醉漢在打群架。付菱花確認小雜貨鋪周邊沒有異常情況,又重新回到雜貨鋪里,拿鐵棍頂住竹門,又用幾個鐵皮水桶擋住竹門,如果有人推門,鐵皮水桶就會相互碰撞而叮當亂響,她轉了這一圈沒發現情況,覺得現在比較安全了,便躡手躡腳地往后院走去。
劉燕娃還在緊張地敲擊著發報鍵,嘀嘀嗒的發報聲意味著武漢地下黨的情報已經發往大別山,發往紅四方面軍的指揮中心。他額頭上密密麻麻滲出許多汗珠,手背上也布滿汗珠,右手像是在有節奏地跳舞,音樂就是嘀嗒地發報聲。付菱花趕緊把毛巾用水洗了一下,擰干后輕輕地給劉燕娃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謝謝!”
付菱花不吱聲,繼續用毛巾給劉燕娃擦拭手臂,擦拭后背,又把水杯遞到劉燕娃的嘴邊,讓他喝口水 ,她拿起蒲扇使勁給劉燕娃送些涼風。
“謝謝啦 ,我的假媳婦同志!”
“發你的電報吧 ,誰稀罕當你的真媳婦!”
清脆悅耳的嘀嘀聲仿佛是在演奏勝利的樂曲,每當深夜收發電報時,兩個人都沉浸在喜悅中,雖說有些緊張 ,但是能給革命工作出把力 ,就有一種成就感 ,一種使命感!
電報終于發完了 ,劉燕娃收好電報稿交給付菱花:
“你去把它燒了吧 ,我再等會還要接收紅四方面軍的電報 ?!?/p>
“好 ,我去燒掉它 ?!?/p>
劉燕娃端起水杯喝口水,又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他擰著旋鈕,發報機發出了“ 啁啁”的聲音 ,辨別著儀表指針找到紅四方面軍的頻道 ,敲了幾下發報鍵給對方信號表示收方準備好了。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 。既有風也有雨,可是悶熱的天根本不理睬雷雨對它的打壓,照舊讓人感到這不要臉的倔強鬼天悶熱無比。你總不能讓人鉆進冰窟窿里去吧? 再說,哪里有冰窟窿讓人鉆呀?
黑夜中,有一座小洋樓的二樓房間里還在亮著燈,頂棚掛著的黑色吊風扇飛快地旋轉著,屋內的人還穿著軍裝,這是密調局的辦公所在地。在碩大的辦公桌前坐著一位女軍官,她就是董海香 ??赡苁怯捎诠ぷ鲿r間太長的原因,臉上顯得有些憔悴,桌子上也擺放著一臺坐式電風扇,腦袋搖擺著給她送著風 。手絹毛巾在桌子上放著好幾條,濕漉漉的樣子,說明她正在不停地擦著汗 。她聚精會神地看著手里的報告,報告內容讓她十分焦慮。安喆去南京后不久,他所在的營利用執行武器押運任務的時機,竟然是裹挾所押運武器整建制部隊叛逃至大別山,投靠**的紅四方面軍,真的是匪夷所思 。國民政府剛剛慶祝guo min軍在大別山跟紅四方面軍作戰打了大勝仗,那犒賞三軍的慶功酒還沒喝完,加官晉爵還沒有開始,竟發生這種丟臉的事情 。慶幸安喆去了南京,否則安喆他也會叛逃?!每每想起安喆,都讓董海香心驚肉跳,該不會安喆也是g,dang分子?!董海香堅信,安喆如果留在武漢,就不會發生國民部隊叛逃的事情??蓡栴}是安喆對他的部下的各種動向沒有察覺?如果沒有察覺,那他的失察 之罪也是跑不掉的 ,別說什么晉升官銜 ,就連現任的上尉營長官銜能否保得住都很難說。
上峰又安排了對這次叛逃事件徹查的任務,審查安喆是必然的,不知道他能否經受住審查,如果安喆過不了審查關那可怎么辦? 坐牢?殺頭? 上峰讓她破案緝拿g,dang分子,而她心中并沒有破案的具體措施,董海香她覺也睡不著,飯也吃不下,心里郁悶極了 。她看著下屬用宣紙寫成的文件,里面的內容類似福爾摩斯的推理倒是不少,毛筆字寫得歪七扭八,有些文字寫的錯字連篇模棱兩可,連猜帶估很費勁地弄懂究竟寫的是什么意思,那些顛三倒四的大白話等于什么都沒說的廢話,她手下的人大部分都是黑社會出身,文盲沒文化,除了打打殺殺外,指望他們耍筆桿子寫報告?那是閻王爺給自己看大門:對哪個小鬼都不放心!
這幾天沒閑著,連續審問抓來的**嫌疑犯,還親自給他們上刑,實在是太累了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兩手舉著伸了伸懶腰,往后推了推椅子,使勁把座扇的腦袋扭著朝向沙發吹風,慢慢走向沙發,衣服也不脫就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沒多久,天空漸漸發白,雨,雖然停止不再下了,可天還是陰雨蒙蒙的 。輪船那種粗獷的汽笛聲 時不時縈繞在空中,不管是窗外的大樹上還是屋檐下,鳥兒們嘰嘰咕咕的吵鬧聲在告訴人們:都別再睡懶覺了 ,快醒醒吧 ,新的一天又開始啦。
董海香也被鳥兒們淘氣的嬉戲聲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抬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 ,已經是早晨7點多了 。扭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用手絹擦擦臉上的汗,又閉上眼睛再迷糊一會兒 。樓道上“ 咔、 咔”響起有人在走動的聲音 ,知道這是有人來了 。她不想再睡了 ,伸手拿出小鏡子看看自己 ,一臉疲倦,頭發也亂亂的,她可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狼狽相,起身用腳找出地板上的皮鞋,登上皮鞋站起 來再整理一下有些發皺軍裝,走到辦公桌后面,打開書柜,從里面拿出自己的牙膏牙刷牙缸肥皂毛巾 梳子臉油毛刷粉霜香水放到洗臉盆里 ,提著熱水瓶 ,推開辦公室的門朝洗漱間走去。
“處座早上好!”
“ 嗯!”
還沒有洗漱打扮一下 , 自己的狼狽相不愿讓人看見 ,所以頭也不抬地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處座 ,我有事要向你匯報 ?!?/p>
“辦公室等我!”
董海香冷冰冰地回了他一句 ,心里有點兒討厭對方 ,這人忒不長眼。
在水池前,她拿出牙膏輕輕擠在牙刷上一點點兒膏漿,打開水龍頭,接點水在牙缸里,喝一口水 再吐掉,牙刷帶著牙膏漿杵在嘴里上下左右地舞動著,不一會兒滿嘴是白色牙膏泡沫。看著自己在鏡 子里的模樣,感覺自己還是個滿俊俏的姑娘,安喆他會喜歡,誰又不喜歡漂亮姑娘呢?連老頭老太太們都希望自己兒子找個俊俏大閨女當兒媳婦呢!可是安喆他目前的處境確實有些麻煩,怎么辦呢?她想到了干爹,想到了安喆的軍長哥哥 。再說 ,自己也是特工處座,權力也不小,幫安喆擺脫困境應該是有把握的 。哼! 安喆你應該欠我個人情 ,別的我不要 ,我只要你的真心。
差不多就行了唄!女人真是麻煩,伺候完臉蛋再伺候頭發,最后再給自己噴點其實挺惡心的香水。 好在穿的是軍裝不用挑揀式樣也沒法挑揀式樣,如果穿著的是便裝,那還要一遍遍翻來覆去進行誰搭配誰的操作,一陣費勁的折騰完畢,耽誤的工夫就是坐火箭都追不上了 。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墻壁上掛著的鏡子,看來看去 , 自己還是不滿意自己的那張臉 。嗨,就這樣吧,對自己要有信心 。董海香收拾好洗漱用品 ,端著洗臉盆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她放好洗漱用品,坐在辦公桌前又拿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感覺還可以 。收起小鏡子,看著沙發上坐著的部下:
“小郭子說吧 ,什么情況?”
她桌子上又多了幾份審訊記錄 ,拿起其中一份審訊記錄翻開看著。 小郭子起身朝董海香行軍禮:
“報告處座 , 電訊室已經收到第13 號電臺發的所有的電文 。昨天晚上共收到 22 部電臺的電文, 其中有 8 部電臺沒有查到頻率登記牌照 。比昨天多收 4 部無牌照電臺信號 ?!?/p>
“能看懂電報內容嗎?”
“處座 ,我們看不懂 , 電訊室沒人能破譯這些電報 。”
“一定要查到電臺信號源!尤其是第 13 號電臺的信號源 。等會兒你通知下去,到會議室開會研究查找電臺的辦法 ?!?/p>
“審訊記錄是你送來的?”
“我送來的 ,處座!”
“等會兒開會也研究研究這幾個嫌犯的問題 ,一定要在他們身上找到突破點 ?!?/p>
“是!處座 。”
“你回去吧 ,別忘了通知處理全體同仁八點在會議室開會 ,不許遲到 ?!?/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