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家康，或者說以大名為核心的官僚、財團體系十分清楚林青的打算。

無非是推翻一些人，創(chuàng)造出一個沒有壓迫，人能夠活得像人的世界，以「覺醒思潮」的論調(diào)，等到了那個時候——

“資源和權(quán)力將會被打散，以每個人的實際需求進行再分配，每個人都能實現(xiàn)自我價值和效率的最大化……”

織田家康靜靜望著林青。

“這樣的一個夢境般的世界。”

“那么，請問林青先生，你的人人平等、按需分配，要如何對抗人類的欲念？”

月色正濃，映照在庭院中的小池中。

醒竹緩緩接水，直到蓄滿后，噠——的一聲落下，驚得池水中的魚兒倏地竄出去，把池水中的一輪明月打碎成波瀾。

一如此刻眾人的心境。

照美冥悄悄握緊了手，擔憂的看向林青的背影。

明明只是一個問題，對方也并未咄咄逼人，可是這個問題卻像是一根針，筆直的刺在他們的眉心。

她沒有答案。

從油麻縣一路走來，她都沒想到答案。

但照美冥明白，織田家康說的沒錯，放在油麻縣的那團迷霧，的確是他的善意。

作為大名，作為一個坦蕩的男人，織田家康沒有在今夜突然襲擊，早早的把問題拋給了林青，給了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甚至她無法反駁織田家康的論調(diào)。

一旦按需分配……這世上有什么是人們不需要的嗎？

人們會渴望吃到山珍海味，渴望上天入海。

欲壑難填，人心不足，這本就是人類的天性。

所有的目光落在林青身上。

靜謐的屋內(nèi)，聊天般的對話，不知何為，氣氛悄然間變得沉重，仿佛接下來的對話，將會決定無數(shù)人的生死存亡，決定世界的走向。

林青深吸了一口氣，從沉思中抬起頭。

當與林青的雙眼對視時，捧起茶杯，正要喝茶的織田家康動作停住了，他感受到林青眼中的力量。

他緩緩放下茶杯，挺直脊背，以最為鄭重的姿態(tài)等待林青的答案。

林青手指點在桌上，寫有「覺醒」的紙張。

“**，的確是人類的天性，但追求權(quán)力、金錢、女人、地位……

這是人類發(fā)自本心的**？

還是世界強行賦予他的**？”

對于一個人類來說，吃飽飯，有一個安全的生存環(huán)境，就可以安逸的度過一天。

是時代在蠱惑他，自幼年時就告訴他，只有比別人好才是成功，才是快樂。

對于不渴望成功、快樂的人，時代又用鞭子抽打，用賦稅、徭役、負債，來逼迫他去奔跑，去爭奪。

林青拿起茶杯：

“你喝著名貴的茶葉，住著豪宅，有漂亮的妻子，揮揮手就有無數(shù)人為你服務(wù)。

可是這些東西給你帶來的快樂，是源自你的內(nèi)心，還是源自世界的認同。”

織田家康：“……”

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

人們利用買房、買車、換新手機，升職加薪，從而得到的快樂，往往就像一層絢麗的羽毛，飄在內(nèi)心的表面。

而人們在生活中得到的痛苦，往往是自內(nèi)而外的生根發(fā)芽。

“織田家康，你以為，一個堀正司就能動搖我？不，他的出現(xiàn)，只會讓我清楚意識到，這條路是正確的。”

林青說：“你所提到的「**」是時代的**。

當這個時代被顛覆，舊的規(guī)則破滅時，對應(yīng)的**自然會發(fā)生改變。

反之，若是始終停留在過去的時代，困在當下的規(guī)則中，人們將永遠被這份糟糕的**纏繞，無法擺脫。”

噠——

醒竹再次敲響。

織田家康說：“但這套規(guī)則，維系了最基本的秩序，維持了一代代人的生存。”

林青微微頷首：“沒錯，在生產(chǎn)力徹底飽和之前，這套規(guī)則會按照你熟悉的步調(diào)，正常的運行下去。

但你和你背后的財團清楚，這片世界錯誤的科技樹，正在改寫。

等到了某一刻，甚至不需要我動手，就會有無數(shù)人沖進來掀翻你的屋頂。”

這一次，織田家康沒有馬上提出質(zhì)疑，他在沉思，思考林青話語和意志間的漏洞。

噠——

醒竹敲擊聲，把他喚醒。

“可是推翻了「我們」，也不一定是「你們」，還有可能是——”

織田家康伸手點了點染血的紙。

“可能是「他們」。世界將陷入更深的混亂。”

林青同樣伸手點在紙上。

“所以，我要讓更多人……「覺醒」。”

科技樹的調(diào)整，提升產(chǎn)能，推翻原有的規(guī)則，以此來誕生新的**。

思潮上的覺醒，讓**保留在可控的范圍內(nèi)。

當然，這中間涉及到更多細節(jié)的制度、條例，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打磨。

可對于現(xiàn)在的林青和織田家康來說，說到這一步就足夠了。

直到此刻，坐在后面的照美冥三人，才小聲的呼吸。

明明只是言語的交鋒，可在身處其中的他們看來，簡直就像是兩位頂尖忍者的廝殺。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直擊人心的殺招。

尤其是林青，一旦他動搖了內(nèi)心，他所追求的這條路，將會被徹底斬斷。

不過現(xiàn)在看來——

照美冥看向兩人。

織田家康是跪坐，林青是盤膝而坐。

從高度來說，織田家康要更高，這里又是他的主場，可是從兩人表現(xiàn)出來的氣場來看。

贏了！

雖然兩人嘰里咕嚕說了半天，她只能聽懂一部分，但只要知道贏了，就足夠了！

“最后一個問題。”

織田家康稍稍放松了肩膀，言語間也少了幾分的鄭重，多了一些朋友般的輕松：

“林青先生，你為什么要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

林青想到了宇智波駐地的尸體，想到了霧隱村關(guān)在籠子里的人，想到了把人泡在池水中當酸菜吃的「仙人」。

“這樣不對。”

知道這樣不對，又恰好知道怎樣是對的，于是就做了。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織田家康輕笑起來，轉(zhuǎn)而是大笑。

他笑的無比暢快，笑出了淚花，又在笑到最大聲的時候，全部收斂，化為一聲沉沉嘆息。

“林青先生，你真的很了不起，只是……”

“為什么你我要生在同一個時代呢？”

噠——

醒竹第四次敲響。

一圈猩紅結(jié)界封鎖了書房。

再不斬嗤笑一聲：“你就要靠這種東西來殺我們？”

他還以為織田家康叨逼叨了半天，會有點真本事，沒想到還是埋伏、殺人的老手段。

織田家康微微搖頭：“你誤會了，我不會奢望殺了你們。

這些簡陋的東西，是為了當著林青先生的面，當著全京都數(shù)百萬游客的面……”

“殺了我。”

林青明白了他的打算。

出發(fā)前，照美冥就說過，水之國有兩個英雄，一個是林青，一個是織田家康。

織田家康如今剛把天下穩(wěn)定下來，不可能冒著天下大不諱對林青動手。

但是……反之亦然。

“這就是你的計劃。”

林青盯著織田家康。

先是嘗試用語言動搖理念。

嘗試失敗，確認無法動搖后。

就是以自己的命當做污濁的墨水，把林青從頭到腳的抹黑！

轟！！！

腳下傳來震顫與炙熱。

“爆炸！是爆炸！”

堪比數(shù)千萬的起爆符一起轟炸的高溫與沖擊，自腳下傳來。

林青猛地抬起手。

“Star PlatinUm！The WOrld！”

“時間，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