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洛立于床邊,冷眼瞧著謝雨柔慘白的臉色、脖頸間觸目驚心的勒痕,忽而嗤笑一聲。
她指尖纏繞著那根斷開的五彩繩,繩上血漬半干,纏繞之處竟隱隱泛著一股腐朽的腥甜味,竟不似尋常布料的氣息。
"柔姐姐鬧上這一出是要做什么?" 寧清洛緩緩低身,銀針的寒光一閃而逝,藏在袖中蠢蠢欲動,"只要柔姐姐老實點,父親又怎會不顧母親意愿把你送進家廟?你倒是不怕把自己折騰死。"
謝雨柔睫毛輕顫,緩緩睜眼,那雙平日里楚楚動人的杏眸此刻卻無半分情緒,黑沉沉的,如一潭死水。
她靜靜地看著寧清洛,不辯解,不惱怒,甚至連一絲求生的**都看不出來。
最終,她像是累了,又或者只是裝得太過疲憊,緩緩閉上眼睛,呼吸微不可察地綿長起來……像是睡了過去。
房間陷入短暫的死寂。
寧尚書冷哼一聲,拂袖轉身,"醒了就趕緊收拾!丟人現眼!"
晚娘款步跟上,袖擺間飄出若有似無的香,卻又透著一絲莫名的腥氣。她的金護甲無意中刮過榻邊雕花,留下幾道細如發絲的劃痕。
"夫君莫惱,既是醒了,想來柔小姐也知道自己錯了。" 她嘴角含笑,目光卻不曾落到謝雨柔身上,"走吧,莫擾了病人休息。"
寧清洛站在原地未動,眸光沉沉地盯著謝雨柔頸上那道淤痕……不是新傷,而是層層疊疊的舊痕泛著青紫色,仿佛是……反復被勒過多次。
"清兒?" 寧尚書在門口不耐煩地催促。
寧清洛這才收回視線,輕輕笑了下,轉身時隨手拿起一旁侍女托盤里的繡帕,纏住了那根斷繩,遞給了貼身丫鬟**"把這東西帶上,別叫人再碰。"**
丫鬟接過,指尖剛觸到繩子,猛地一哆嗦,險些摔在地上,那繩子竟然微微發燙!
寧清洛瞇了瞇眼,嘴角笑意更深,"有趣。"
"清兒!"寧尚書帶著護院沖進來,見女兒抱著謝雨柔尸身發愣,伸手就要來奪,"晦氣東西,放下!"
燭火搖曳,映照得滿地血絲繩的影子如同扭曲的活物。
寧清洛雙目赤紅,指尖死死攥緊那截染血的五彩繩,指節泛出森森青白。
她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父親可知道……" 她猛地拽直繩索,繩結處浸透的血跡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光,"這繩結是懸梁自盡專用手法?"
她的目光死死鎖在謝雨柔的脖頸處……淤痕之下,隱約可見另一道已經泛青的勒痕,像是……七天前就已經開始。
寧尚書眉頭緊蹙,正要開口。
"柔姐姐頸上舊傷應是不久前留下的。" 寧清洛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顫抖,卻又如同驚雷般炸開。
一聲極輕的笑在背后響起。
寧清洛的話音戛然而止。
晚娘笑盈盈道:“清兒許是多想了,那丫頭是個能鬧騰的,不知道還會鬧什么幺蛾子呢,能讓你看見這繩子,想必是另有目的。”
寧清洛渾身寒毛倒豎,可下一瞬,她卻反而冷靜下來。
她的唇邊卻勾起一抹冷笑,緩緩補完方才未竟的話語:
"女兒記得……柔姐姐,就是舅母生前,很愛編這種繩子。"
晚娘忽地抿唇一笑,纖纖玉指輕撫過鬢邊的牡丹金釵,指尖染著薄薄的胭脂色:"呀,不說這些惱人的事了。"她抬手替寧尚書斟了一杯茶,茶水碧澄,倒映出她含情的美眸,"飯都沒吃痛快,待會兒回去,我再給你們父女張羅些好吃的。"
她眼波流轉,笑吟吟地看向寧清洛,繡著纏枝蓮的衣袖滑落一截,露出皓腕上的翡翠鐲子:"我曉得清兒素日愛飲上幾杯,正好…………"她頓了頓,頰邊浮起淺淺紅暈,"我也貪杯,不如一同小酌?"
寧清洛手指微微蜷緊,衣擺上的金線雀紋在夕照中閃著細碎的光。她神色如常地頷首:"既然您盛情,那您可要備些上好的下酒菜才是。"
晚娘聞言眼梢一揚,耳墜上的珍珠輕輕晃動:"那是自然。"她忽然湊近寧清洛身側,梔子花香幽幽襲來,"正巧新得了些冬筍,配上腌了一秋的臘肉……"話未說完,忽聽寧尚書重重咳嗽一聲。
晚娘立刻回身,腰間的環佩叮咚作響,撒嬌似地扯了扯寧尚書的衣袖:"夫君別急,給您燉了參雞湯呢。"寧尚書的臉色這才緩和幾分,伸手替她扶了扶略歪的珠釵。
華燈初上,寧府紫檀院的花廳內燭火通明,窗外細雨輕敲紗窗,室內卻暖意融融。
晚娘纖纖素手執起鎏金酒壺,清冽的酒液傾入青瓷杯中,在燭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她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嬌嗔,"夫君方才在書房說了那一堆沉悶話,可把咱們清兒嚇著了,這不,我特意備了梨花白給清兒壓驚。"
寧清洛低頭看著杯中搖晃的液體,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梨花香氣。她余光瞥見父親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輕挑眉梢,故意將酒杯往唇邊送。
"哎呀!"晚娘突然按住她的手腕,金護甲在燭光下閃過一道流光。
她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雕花食盒,"空腹飲酒最是傷身,這是我親手做的桃花酥,你先墊墊胃。"
寧尚書重重放下筷子,紫檀木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晚娘待你倒比待我還上心,為父這個糟老頭子反倒沒人理會了。"他嘴上抱怨,視線卻始終追隨著晚娘忙碌的身影。
晚娘掩唇輕笑,鬢邊的珍珠步搖跟著微微顫動。
她轉身為寧尚書斟酒時,腰間的環佩發出清脆的聲響,"夫君這是吃的哪門子醋?我這不就給您盛湯了么?"
她蔥白的手指捏著青瓷勺,小心避開碗邊的油星。
寧尚書就勢握住她遞碗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惹得晚娘耳尖泛紅。
"這鱸魚莼菜湯是用了……"晚娘剛要解釋,寧尚書突然截過話頭:"是加了茯苓和薏米吧?還是夫人最懂我的胃口。"
寧清洛冷眼旁觀著這對濃情蜜意的"夫妻",手中銀筷不自覺戳進糕點,酥皮碎屑簌簌落下。
"父親和晚娘真是鶼鰈情深,女兒看著都羨慕。"
晚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描金食盒。
"差點忘了這個!"她揭開蓋子,香甜的酒釀圓子香氣立即飄散開來,"知道清兒最近睡不安穩,特意讓人燉的。"
寧尚書突然咳嗽一聲,晚娘會意地夾起一筷子香酥鴨,親手送到他嘴邊。
"夫君也嘗嘗,這是按你喜歡的口味,多放了花椒。"
寧清洛慢慢攪動著碗中的圓子,糯米粒在酒釀中沉沉浮浮。
她忽而抬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晚娘:"您這般賢惠,難怪父親近來氣色好了許多。"
月色如水,燭火輕搖,寧府花廳里彌漫著飯菜的香氣與微醺的酒意。
晚娘纖纖玉指執起銀箸,輕輕夾起一塊芙蓉酥脆的魚腹肉,紅唇微啟,柔聲道:“夫君嘗嘗這個,今晨新釣上來的鱖魚,特意吩咐廚子用松木炭火慢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