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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伯庸等主謀被斬首示眾。
菜市口的血腥味被晨霧裹著飄向街巷,王伯庸等人的首級懸在三丈高的旗桿上,脖頸斷面凝結的血珠滴落在青磚縫隙,宛如給這座飽經磨難的城池落下句點。
當劊子手的鬼頭刀劈開罪魁禍首咽喉時,圍觀百姓起初還帶著幾分不敢置信的怔愣,直到衙役扯開寫滿罪狀的黃榜,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老天爺開眼吶!”白發老嫗拄著棗木拐杖,渾濁的淚水混著塵土在臉上劃出溝壑,“我那餓死在破廟的孫子,終于是能閉眼了!”
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振臂高呼,他們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下,還藏著討飯時被糧商惡仆打斷的肋骨。
有人將摻著麥麩的窩頭拋向半空,有人朝著工業區官衙方向連連叩首,積壓數月的民怨如潮水般奔涌宣泄。
這場震動北疆的糧食戰爭落幕得干脆利落。
充公的三十萬石糧食化作綿延數里的粥棚,蒸騰的熱氣里,百姓捧著粗陶碗狼吞虎咽,喉頭滾動的聲響交織成歡呼與雀躍。。
隨著琉璃坊窯火重燃、水泥廠輪盤飛轉,雪糖廠的石磨碾出晶瑩糖霜,整座城市仿佛從寒冬蘇醒。
造船廠的龍骨日夜拔高,天津港口的桅桿如林,滿載貨物的商船犁開渤海灣的浪花,將新生的希望帶往四方。
朱雄英斜倚在新建的官署涼亭里,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石桌。
遠處傳來造船廠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混著港口此起彼伏的號子,在他聽來卻像催命符:“高熾,咱們什么時候開溜啊!”
“再這樣耗下去,遼東戰事都要被咱錯過了!”
他抓起酒壺猛灌一口,臉上滿是不耐煩。
來了這天津都快一個多月了,結果就跟王伯庸這些跳梁小丑明爭暗斗,朱雄英那是沒有半點興趣。
好不容易等天津逐步走上了正軌,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發展,他那顆不安分的心也隨即跳動了起來。
朱高熾聞言也很苦惱,抱怨道:“你以為我不想去啊!但是康鐸和常茂這兩個家伙怎么解決?”
成天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連他媽的上廁所都跟著!
聽到這話,朱雄英也很是苦惱,畢竟他們壓根打不過人家,而且老朱又下了死命令。
朱高熾嘆了口氣,目光掃過不遠處熱火朝天的工地。
琉璃坊的青煙、水泥廠的塵霧、雪糖廠的甜香,在暮色里釀成獨特的市井氣息。
“那可怎么辦?咱們這次就止步天津了?”朱雄英很是沮喪。
經歷了一次海上殺伐后,這家伙現在對征戰沙場興致勃勃。
遼東之戰可是大手筆,不只是傅友德與高麗的聯合大軍,還有從北平出征的馮勝率軍十萬,多面夾擊直奔納哈出。
這場戰役,是大明對北元殘余勢力的最后總攻,更是改寫東北亞格局的關鍵一役。
傅友德的水師擅長水戰,高麗軍熟悉遼東地形,馮勝的鐵騎則是陸戰王牌,三路大軍形成鉗形攻勢,要將納哈出的勢力徹底絞殺。
朝廷為籌備此戰,調集了江南的糧草、山東的器械,無數民夫日夜兼程運送物資,整個大明的戰爭機器都在為這場決戰瘋狂運轉。
朱高熾一口一口灌著酒,心情也有些煩躁。
若能親臨戰場,與這些名將并肩作戰,親眼見證歷史的書寫,那將是何等的榮耀?
“光是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啊!”
陡然間,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倒也不是沒辦法——辦場慶功宴如何?”
“嗯?”朱雄英立馬湊了過來,賤兮兮地追問道:“敢問小胖殿下,計將安出?”
朱高熾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并沒有過多解釋。
“這事兒還得謀劃一二,至少得喊上二丫頭與徐老三一起,否則做不成!”
“好!”朱雄英立馬拍板,“我這就去叫什么。”
話音一落,朱雄英轉身就跑。
看著這小子風風火火的模樣,朱高熾不由啞然失笑。
好像在他的影響之下,朱雄英這位皇太孫,發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很快李景隆與徐增壽趕了過來,四人密謀良久,敲定了所有細節,隨后展開了行動。
三日后,官署宴會廳內燭火通明。
滿桌珍饈美食,令人食指大動。
朱雄英與朱高熾坐在主位上面,康鐸、常茂這對彪形大漢分坐兩側,徐增壽與李景隆低聲談笑,戶部侍郎卓敬撫著長須,望著滿桌佳肴微微頷首。
“這場天津之行,多虧諸位鼎力相助!”朱高熾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燭火下泛著誘人光澤,“咱們怎么著也算是打了一場勝仗,至少得慶祝一下!”
對此眾人都覺得合理,他們可是成功壓服了地頭蛇,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仗啊!
清脆的碰杯聲中,眾人仰頭飲盡。
朱雄英悄悄給徐增壽使了個眼色,后者心領神會,轉而摟住康鐸的肩膀:“康鐸,咱們同為勛貴子弟,這可得喝一個!”說著便滿上烈酒。
李景隆則晃到卓敬身邊:“卓大人這段時間辛苦了,勞苦功高,這杯當敬!”
至于朱雄英與朱高熾,則是主動向常茂發起了進攻,常茂本就豪爽而且好酒,被朱雄英與朱高熾連番勸酒,早將戒心拋諸腦后,一杯接一杯地下肚,喝得好不痛快。
推杯換盞間,酒香愈發濃烈,笑語聲也愈發喧鬧。
這打贏了仗,就該放松放松嘛!
先前大家壓力那么大,全靠小胖墩力挽狂瀾,怎么著都得慶賀一下。
于是乎連康鐸都沒有拒絕,甩開膀子跟眾人喝了個痛快!
唯獨只有卓敬察覺到不太對勁,這位奇才一眼就看出,兩小只、李景隆與徐增壽這是成了一派,故意在灌他們三人酒啊!
奈何李景隆這廝實在是能說會道,不知不覺間卓敬就喝多了,只能壓下這絲心中的不安。
當康鐸拍著桌子唱起曲兒,常茂趴在桌上鼾聲如雷,卓敬醉眼朦朧地吟起詩篇時,朱雄英四人對視一眼,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于是開始了下一步表演。
朱雄英扶著醉醺醺的朱高熾笑道:“這小子酒量不行,我先把他扶回去,再回來陪你們喝!”
眼見朱高熾走路都走不穩了,眾人也沒生出疑心,反倒是催促朱雄英快點回來。
而徐增壽與李景隆則是繼續給卓敬三人猛灌烈酒,這回連常茂都趴在了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至于康鐸,早就開始打呼嚕了。
徐增壽與李景隆見狀,將備好的信箋放在桌上,隨后麻溜地轉身離去。
“待諸位酒醒,我等已在遼東,勿念!”
子夜的渤海灣浪濤翻涌,四艘快船悄然駛出港口。
朱雄英站在船頭,任由海風掀起衣袍,望著天際魚肚白漸顯的方向大笑。
“遼東,本太孫來了!來了!”
朱高熾則是看向徐增壽與李景隆,二人因為第一次乘船出海,所以吐得死去活來,正臉色蒼白地癱在甲板上。
“二丫頭,徐老三,要不要吃點生魚片?”
“嘔……滾你大爺的!”
“臥槽你大爺!”
朱高熾聞言一愣,隨后看向朱雄英。
“我大爺可是你爹喪標!”
朱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