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再次炸響時,沈凌瑤突然聽見房門“吱呀”一聲。
她下意識摸向枕下的匕首,卻見青露端著燭臺匆匆進(jìn)來,暖黃的光暈驅(qū)散了角落的黑暗。
“小姐!”小丫鬟驚呼著放下燭臺,手忙腳亂地去關(guān)窗。
“您怎么......”
話說到一半突然噤聲,因為她看清了沈凌瑤臉上的淚痕。
青露咬了咬唇,轉(zhuǎn)身從櫥柜里取出干燥的寢衣,又端來銅盆兌了熱水。
她跪在床邊輕輕為沈凌瑤擦臉,什么都沒問。
“奴婢去煮安神湯。”青露擰干帕子,聲音放得極輕,“周嬤嬤新配的方子,加了些陳皮......”
“不必了。”
沈凌瑤終于開口,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她望向妝臺上那個青瓷小瓶,那里裝著從裴臨淵藥房中拿來的安神丸。
從前每個做噩夢的夜晚,他都會幫她倒水,親手喂她服下,然后抱著她聞聲軟語地哄睡。
現(xiàn)在瓶里還剩三粒,她竟然有些舍不得吃了。
“去歇著吧,我沒事了。”
沈凌瑤對青露擺擺手,看著小丫鬟端著燭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房門合上的輕響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她重新躺回床榻,將自己緊緊裹在被子里。
窗外雷聲漸遠(yuǎn),只剩雨滴敲打瓦片的聲響,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指尖在叩擊。
咔嗒。
沈凌瑤猛地睜開眼。
那是門軸轉(zhuǎn)動的細(xì)微聲響,在寂靜的深夜里清晰得刺耳。
“青露?”
她撐起身子,素白的手指撩開床幔。
燭火早已熄滅,屋內(nèi)只有偶爾閃過的電光照明。
房門好端端地關(guān)著,銅鎖紋絲未動。
“是幻聽嗎?”
她自嘲地?fù)u搖頭,重新躺下。
或許是被那場噩夢攪得心神不寧,連耳朵都開始作祟。
睡意再度襲來時,沈凌瑤忽然感到衾被一沉。
一只溫?zé)岬氖终聘糁鴨伪〉闹幸沦N上她的腰際,修長的手指正好扣住那道凹陷的曲線。
她渾身一僵,瞬間清醒。
低頭看去,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戴著她再熟悉不過的翡翠扳指。
是裴臨淵常年戴在左手拇指上的那枚。
“你……”
剛轉(zhuǎn)身就被一股力道按回床榻。
沉重的身軀覆上來,帶著雨水的氣息和濃烈的酒香。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懸在她上方的臉。
裴臨淵的喜袍還未換下,金線刺繡的紅衣大敞著,露出里面被雨水打濕的白色中衣。
發(fā)冠不知何時摘了,黑發(fā)散落幾縷,垂在她頸側(cè)發(fā)癢。
最驚心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總是冷靜自持的眸子此刻幽深如墨,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在她鎖骨上,冰涼,卻燙得她渾身一顫。
“大婚之夜……”沈凌瑤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世子爺不該在這里。”
裴臨淵的呼吸明顯重了幾分。
他抬手撫上她的臉,拇指重重擦過她微紅的眼角,那里還殘留著淚痕。
這個動作讓他們同時想起從前,多少個噩夢驚醒的夜晚,他都是這樣拭去她的淚水。
“我見到了。”他突然開口,嗓音低啞得不成樣子,“在望月樓,你對他笑。”
沈凌瑤尚未反應(yīng)過來,灼熱的唇已經(jīng)壓下來。
這個吻帶著濃烈的酒氣和不容抗拒的霸道,像是壓抑許久的洪流終于決堤。
他啃咬她的下唇,撬開齒關(guān),近乎兇猛地攫取她的氣息,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確認(rèn)她的存在。
她推拒的手抵在他胸前,觸到一片濕冷。
喜服外袍被雨水浸透了,可底下的身軀卻滾燙如火。
掌心下傳來劇烈的心跳,與她胸腔里的震動同樣急促。
“放開我……”掙扎間她的指尖劃過他的脖頸,留下一道血痕。
這刺痛讓裴臨淵動作一頓,隨即吻得更深,一只手扣住她纖細(xì)的手腕按在枕邊。
沈凌瑤沒了力氣,也就不再反抗。
她閉上眼,手指深深攥住那件刺目的喜袍。
上等的云錦在掌心皺成一團(tuán),金線刺繡硌得生疼。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每一次跳動都帶著鈍痛。
原來最痛的從來不是恨,而是明知該斷掉,卻忍不住貪戀這一點溫度。
裴臨淵的吻漸漸從唇上移開,沿著淚痕未干的頰側(cè)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劇烈起伏的頸間。
他深吸一口氣,鼻尖蹭過她敏感的耳后,突然低聲說了句什么。
雨聲太大,沈凌瑤沒聽清。
……
晨光透過窗紗灑進(jìn)屋內(nèi)時,沈凌瑤才從混沌的夢境中掙脫。
她下意識伸手摸向身側(cè),床榻另一側(cè)空空如也,唯余幾道褶皺證明昨夜并非她一人獨眠。
銅鏡中映出她頸側(cè)暗紅的吻痕,在雪膚上格外刺目。
沈凌瑤抓起妝臺上的螺子黛狠狠擲向鏡面,“啪”的一聲,鏡中容顏頓時裂成碎片。
“來無影去無蹤……”她冷笑出聲,聲音卻啞得厲害,“裴臨淵,你到底把我當(dāng)什么了?”
青露端著銅盆進(jìn)來時,正看見自家小姐用浸了冷水的帕子狠狠擦拭脖頸。
小丫鬟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默默取出件高領(lǐng)褙子放在床頭。
“小姐,周嬤嬤說……”青露小心翼翼道,“林舅老爺來了,在前廳候著。”
沈凌瑤動作一頓,銅盆里的水紋蕩開一圈漣漪。
林茂,母親唯一的胞弟。
沈業(yè)毒害母親這件事就算他沒有參與,他也絕不會不知情!
伙同沈業(yè)瓜分母親嫁妝,如今看到她平安無事繼承家業(yè),倒是來得快。
“備茶。”她放下帕子,眼中寒意驟起,“用最次等的陳茶。”
“是!”
……
前廳里,林茂正背著手欣賞墻上掛的《雪梅圖》。
聽到腳步聲,他堆起滿臉笑容轉(zhuǎn)身:“瑤兒!許久不見,你怎么也不來看望舅舅,還要我這個做長輩的親自上門……”
“舅舅大清早登門……”沈凌瑤徑直走到主位坐下,“是為祭奠我母親,還是來分她的遺產(chǎn)?”
林茂臉色一變,隨即又?jǐn)D出笑容:“瑤兒這是哪里話。你母親去得早,如今你父親也……舅舅是擔(dān)心你一個姑娘家撐不住這些產(chǎn)業(yè)。”
“不勞舅舅費心。”沈凌瑤端起茶盞,神態(tài)倨傲冷淡,“昨夜大理寺的大人們已經(jīng)來清點過了,屬于沈業(yè)的已經(jīng)被查封,母親的嫁妝,也按照律法通通歸于我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