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鳳冠的重量讓她不得不挺直背脊，沉重的嫁衣逶迤在地，每走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量。

房門打開的瞬間，院中候著的丫鬟婆子們齊齊屏息。

雖然是姨娘，不是世子妃，但盛裝之下的沈凌瑤通身氣度，竟比許多蕭玉璃那樣的郡主還要雍容。

“走吧。”

沈凌瑤聲音很輕，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從偏院到正堂的路鋪著紅毯，兩側(cè)站滿了府中下人。

他們竊竊私語，眼中滿是驚詫。

誰見過納姨娘有這般排場？

八人抬的鎏金花轎停在院外，轎簾上繡的竟是正妻才能用的鸞鳳和鳴圖。

“聽說老夫人把先夫人的嫁衣都賜給她了……”

“世子爺親自選的聘禮，足足一百二十八抬！”

“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竟然有這等造化，真是好手段！”

“噓，小聲點，永嘉郡主府上的人就在外面看著呢……”

議論聲飄入耳中，沈凌瑤面不改色，只在寬袖中攥緊了拳頭。

止痛藥的效力正在消退，希望趕在過敏反應(yīng)加劇前完成儀式。

府門外，圍觀百姓擠滿了街道。

定國公世子以正妻之禮納姨娘的消息早已傳遍京城，不少人特意趕來一探究竟。

人群中，幾個衣著華貴的女子面色陰沉——正是永嘉郡主的貼身侍女。

“起轎——”

隨著喜娘一聲高喝，花轎穩(wěn)穩(wěn)抬起。

樂隊奏響《百鳥朝鳳》，這本是迎娶正室時才用的曲目。

轎內(nèi)，沈凌瑤借著晃動的轎簾縫隙，看到裴臨淵一襲大紅喜袍騎在馬上，背影挺拔如松。

他竟親自前來迎親，這完全不合納妾的規(guī)矩。

花轎繞著主要街道緩緩行進(jìn)，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又轉(zhuǎn)回到定國公府。

府門前，鞭炮齊鳴，喜樂震天。

沈凌瑤被攙下花轎時，腿已經(jīng)有些發(fā)軟。

一塊紅綢塞入她手中，另一端握在裴臨淵手里。

“小心門檻。”擦肩而過時，裴臨淵低聲道。

他的手指在紅綢下輕輕一勾，穩(wěn)住了她微顫的手腕。

正堂內(nèi)，老夫人端坐上首，滿面笑容。

兩側(cè)坐滿了裴家族親和京城有頭有臉的賓客——這又是一項破格之舉。

姨娘進(jìn)門，本不需要大宴賓客。

“一拜天地！”

沈凌瑤忍著眩暈緩緩跪拜，鳳冠上的珠翠叮當(dāng)作響。

“二拜高堂！”

老夫人親手扶起她，將一枚祖?zhèn)饔衽逑翟谒g。

“夫妻對拜！”

裴臨淵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彎腰時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再堅持一會兒。”

禮成后，喜娘高喊：“送入洞房——”

賓客們發(fā)出善意的哄笑。

按規(guī)矩，接下來裴臨淵該出去敬酒，新“姨娘”則獨(dú)自在新房等候。

但世子卻做了一個令所有人震驚的舉動——他直接打橫抱起沈凌瑤，在一片嘩然中大步走向內(nèi)院。

“世子！這于禮不合……”一位族老急忙勸阻。

裴臨淵頭也不回：“我的姨娘，我說了算。”

沈凌瑤靠在他懷中，能清晰聽見他有力的心跳。

裴臨淵的胸膛寬厚溫暖，淡淡的沉香氣縈繞在鼻尖，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是演戲，還是……

新房內(nèi)，裴臨淵輕輕將她放在床沿，轉(zhuǎn)身對跟進(jìn)來的喜娘丫鬟們道：“都出去。”

待眾人退下，他立刻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孫神醫(yī)配的藥，快服下。”

沈凌瑤接過瓷瓶，指尖相觸時，她感受到裴臨淵手上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

藥液入喉，清涼瞬間壓下了火辣辣的痛感。

“世子怎么知道？”

裴臨淵面容淡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發(fā)生的事，你說呢？”

沈凌瑤更加疑惑：“可是我對杏仁酥過敏的事從未對你提起啊。”

“我要把你留在身邊，必定是將你查得透徹。”

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不過，這場婚禮，有必要這樣大操大辦嗎？”

裴臨淵走到窗前，逆光中他的輪廓格外分明：“做戲要做全套。”

他轉(zhuǎn)身，眼中情緒難辨。

“既然要給你姨娘的名分，就要讓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我裴臨淵的人。”

“你是想激怒永嘉郡主？這樣大張旗鼓地迎娶姨娘，明白是在打她的臉……可是你不怕得罪她背后的侯府嗎？”

“我得罪的人還少么？”裴臨淵突然走近，抬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臉，又在半空停住，“邊緣有些翹起。”

沈凌瑤心頭一跳，急忙按住左臉。

過敏反應(yīng)讓易容面具的粘性減弱了。

“我去前廳應(yīng)付賓客。”裴臨淵走向門口，停頓了一下，“今晚不會有人來打擾你。院外有陳默守著，很安全。”

房門關(guān)上后，沈凌瑤終于支撐不住，癱軟在床。

她小心翼翼揭下面具，皮膚已經(jīng)紅腫潰爛，慘不忍睹。

孫神醫(yī)的藥雖然緩解了癥狀，但要完全康復(fù)還需時日。

窗外傳來陣陣歡笑聲，酒宴正酣。

沈凌瑤望向梳妝臺上的銅鏡——鏡中新娘鳳冠霞帔，本該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卻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假象。

她輕撫紅腫的臉頰，突然想起裴臨淵那句“你是我裴臨淵的人”，頓時心頭涌起一絲難以名狀的酸澀。

這場戲，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而此刻的定國公府外，一頂華貴的轎子靜靜停在暗處。

轎中，永嘉郡主蕭玉璃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鮮紅的蔻丹陷入掌心。

……

前院觥籌交錯，裴臨淵手持金樽，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一一應(yīng)對賓客的敬酒。

大紅喜袍襯得他眉目如畫，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響，一派風(fēng)流倜儻的世子氣度。

唯有近身侍衛(wèi)陳默能看出，主子眼底那抹心不在焉的焦灼——他在擔(dān)心新房里的沈凌瑤。

“世子爺，下官敬您一杯！”兵部侍郎舉杯上前，“這般排場納姨娘，開我大周先河啊！”

裴臨淵唇角微勾，正要回應(yīng)，府門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瓷器碎裂聲、賓客驚呼聲與侍衛(wèi)呵斥聲混作一團(tuán)。

樂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向聲源處。

一隊玄甲護(hù)衛(wèi)魚貫而入，腰間佩劍出鞘三分，寒光逼人。

他們分列兩側(cè)，讓出一條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