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寒風(fēng)像是淬過火的刀子,刮在臉上生疼。襄平城西北角的巨大校場,此刻成了三千遼東軍卒的煉獄。
“腿!繃直了!膝蓋不許彎!腰桿挺起來!你當(dāng)自己是在婆娘炕頭嗎?!”趙云的聲音如同滾過凍土的悶雷,在肅殺的校場上空炸響。他一身銀甲白袍,在灰蒙蒙的校場中如同移動的寒鋒,所過之處,原本還帶著幾分散漫、幾分觀望的隊列,瞬間繃緊如弦。
一個身材魁梧的老兵,臉上帶著幾道刀疤,顯然是見過血的。他仗著幾分老資格和力氣,在站軍姿時偷偷活動了一下發(fā)僵的腳踝,動作自以為隱蔽。下一秒,冰冷的槍桿如同毒蛇般抽在他后腿彎處!
“呃啊!”老兵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單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夯土地上,激起一小片塵土。劇痛和突如其來的打擊讓他瞬間懵了,臉上混雜著痛苦、驚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怒。他可是跟著周明從流民堆里殺出來的老卒!
趙云面無表情地站在他面前,銀盔下的目光冷冽如冰,沒有絲毫溫度:“遼東軍第一條:令行禁止!隊列之中,未得號令,妄動者,杖十!”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不容置疑的鐵律。
“趙將軍!我……”老兵梗著脖子想辯解,臉上那道刀疤都漲紅了。他好歹也算個伍長,當(dāng)著這么多新兵蛋子的面……
“軍法官!”趙云根本不給他說完的機會,厲聲喝道。
一個同樣穿著嶄新遼東軍制式甲胄,但臂膀上纏著一條顯眼紅巾的壯漢立刻應(yīng)聲出列,手持一根碗口粗、油光發(fā)亮的軍棍,大步走到老兵身后。
“行刑!”趙云的聲音斬釘截鐵。
“啪!啪!啪!”沉悶的擊打聲伴隨著老兵壓抑的悶哼,在死寂的校場上格外刺耳。每一棍落下,都像是敲在所有士卒的心坎上。原本還有些散漫的眼神,瞬間被驚懼和前所未有的認真取代。那些原本藏在隊列里,偷偷搓手跺腳的小動作,消失得無影無蹤。新來的趙將軍,是真敢下死手!他不是來混日子的!
“這才剛開始。”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隊列后排響起,帶著濃重的遼東口音。說話的是個身材敦實的老兵油子,叫王胡子。他黝黑的臉上溝壑縱橫,眼神渾濁卻透著股狡黠,嘴角叼著一根枯黃的草根,慢悠悠地嚼著。他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隊列中,卻清晰地傳到周圍幾個人耳中。
“老子當(dāng)年在邊軍啃沙子的時候,這小白臉還在常山玩泥巴呢。”王胡子從鼻孔里哼出一股白氣,眼神瞥過臺上那銀甲白袍的身影,帶著濃濃的不屑,“練個兵,擺這么大陣仗?花架子!耍威風(fēng)罷了。真上了戰(zhàn)場,靠的是刀子快,膽子大,能玩命!搞這些站樁子、走方塊的玩意兒,能練出個鳥?”
旁邊幾個同樣有些年紀的老兵,雖然沒敢像王胡子那樣明目張膽地嘀咕,但眼神閃爍,顯然深以為然。他們都是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信奉的是最樸素的叢林法則。趙子龍的名頭再響,那也是在公孫瓚和曹操手下闖出來的。到了遼東這地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靠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就想鎮(zhèn)住他們這些老油子?
“王胡子,你少說兩句!”旁邊一個稍微年輕點的什長低聲提醒,眼神瞟向點將臺方向,帶著忌憚,“趙將軍的槍可不是吃素的!”
“槍快?”王胡子嗤笑一聲,把嘴里的草根吐掉,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那是沒遇上老子當(dāng)年在草原上砍的胡騎!那才叫快!這小白臉……”他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他認定趙云這“嚴苛”的訓(xùn)練,不過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給周明看的把戲。等過幾天,這幫新兵蛋子叫苦連天,周明那邊有了壓力,這規(guī)矩自然就松了。
校場上的空氣,在軍棍的余威和暗流涌動的質(zhì)疑中,仿佛凝固成了冰。趙云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緩緩掃過下方三千張或緊張、或麻木、或隱含桀驁的臉。他看到了王胡子那毫不掩飾的輕蔑,也看到了更多士卒眼中深藏的迷茫——他們被周明從流民中揀選出來,給了衣甲兵器,給了活路,但“為何而戰(zhàn)”的魂,依舊飄搖不定。光靠軍棍,打不出真正的悍卒!
“鳴金!休息半刻!”趙云的聲音打破沉寂。
“哐!哐!哐!”刺耳的金屬敲擊聲響起,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松弛。士卒們?nèi)缤怀榱斯穷^的魚,瞬間癱倒一片,大口喘著粗氣,拼命搓著凍僵的手腳。校場上彌漫開一股濃烈的汗臭和疲憊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陣不同于尋常軍械搬運的沉重腳步聲由遠及近。幾十名周明的親衛(wèi),推著幾輛覆蓋著厚厚油布、形制奇特的大車,如同移動的堡壘,緩緩駛?cè)胄鲞吘墶\囕喣脒^凍土,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油布下面,隱約可見粗大的原木和某種金屬構(gòu)件的輪廓,神秘而沉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連王胡子都瞇起了渾濁的眼睛,試圖看清那下面是什么玩意兒。是新的守城器械?還是周公又弄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兒?
趙云的目光卻越過這些大車,投向了校場更遠處那條橫亙在營地邊緣、數(shù)丈寬的冰河。厚厚的冰層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泛著青白的光,河面凍結(jié)得如同鏡面。那是襄平城天然的護城屏障之一。
一絲決然,掠過趙云眼底。
半刻鐘轉(zhuǎn)瞬即逝。刺耳的鳴金聲再次響起,如同催命符。士卒們拖著灌了鉛般的腿,極其不情愿地掙扎著重新列隊。
趙云沒有立刻訓(xùn)話,而是大步走向那些被油布覆蓋的神秘大車。他一把扯下其中一輛車上厚重的油布!
“嘶——”倒吸冷氣的聲音瞬間連成一片!
露出來的并非想象中的守城巨弩或沖車,而是一個極其古怪的裝置!主體是一根粗壯得驚人的、表面光滑的黑色鐵筒,足有兩人合抱粗細,筒壁厚實,泛著冰冷的金屬幽光。鐵筒被牢牢固定在由粗大原木和厚重鐵箍制成的堅實底座上。底座下方,是幾個巨大的、同樣包著鐵皮的沉重木輪。鐵筒的尾部,連接著復(fù)雜的杠桿和絞盤機構(gòu),結(jié)構(gòu)精密,充滿了力量感。最引人注目的是筒口,黑洞洞的,深不見底,像一頭蟄伏兇獸張開的巨口,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這……這是什么東西?”“好大的鐵管子!”“攻城錘?不像啊!”士卒們交頭接耳,驚疑不定。王胡子也皺緊了眉頭,這玩意兒超出了他的認知。
趙云沒有解釋。他手一揮,早已準備在旁的幾十名親衛(wèi)立刻上前,開始合力推動這沉重的鐵筒怪物。粗大的木輪碾過凍土,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這龐然大物被緩緩?fù)频搅诵鲋醒耄诙炊吹耐部冢龑χ鴶?shù)百步外那條寬闊的冰河!
“裝填!”趙云沉聲下令。
親衛(wèi)們立刻行動起來,動作迅捷而熟練,顯然受過嚴格的訓(xùn)練。兩人合力從另一輛同樣掀開油布的車上,小心翼翼地抬下一個沉重的、用厚油紙和繩索緊緊捆扎包裹的長條狀物體。那物體形狀如同一個巨大的紡錘,表面還涂抹著一層黑乎乎、油膩膩的東西。
“一、二、三!放!”指揮的親衛(wèi)低喝一聲,幾人合力,將這個沉重的“紡錘”小心翼翼地順著傾斜的滑槽,推入那黑洞洞的鐵筒深處。沉悶的摩擦聲傳來。
接著,另一名親衛(wèi)上前,手中拿著一根粗長的、前端削尖的木桿(通條),用力地捅進鐵筒,伴隨著“噗噗”的悶響,將里面的東西壓實。最后,一名親衛(wèi)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密封的竹筒,拔開塞子,將里面黑色的、細如砂礫的粉末,傾倒在鐵筒尾部一個特制的、帶著小孔的金屬凹槽里。他用火折子點燃一根特制的、浸過油脂的長長麻繩(***),將其一端小心翼翼地埋入那堆黑色粉末中。
做完這一切,所有親衛(wèi)迅速后退,退到安全距離之外,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莫名的緊張和敬畏。
校場之上,死一般的寂靜。三千雙眼睛死死盯著那黑洞洞的筒口,盯著那條在寒風(fēng)中微微晃動的、嗤嗤燃燒的***!那細小的火苗跳躍著,沿著麻繩迅速蔓延,像一條致命的毒蛇,堅定地爬向鐵筒尾部!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硫磺和硝石的刺鼻氣味,隨著寒風(fēng)飄散開來,鉆入每個人的鼻腔,帶來一種莫名的焦躁和不安。心跳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王胡子早已忘記了嚼草根,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燃燒的***。他心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野獸般的直覺讓他后頸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這絕不是什么攻城器械!這氣息……這壓抑……讓他想起了草原上最恐怖的雷暴來臨前的死寂!
***越燒越短,火光迅速接近鐵筒尾部那個黑色的凹槽!
趙云站在那巨大的鐵筒旁,身形筆直如槍,目光銳利如電,死死鎖定著數(shù)百步外的冰河河心!他猛地舉起右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那跳躍的火苗即將舔舐到黑色凹槽的瞬間!
趙云高舉的右手,狠狠向下一劈!動作凌厲如刀!
“嗤——!”***的火星,猛地鉆入了黑色粉末之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又被壓縮到極致!
千分之一秒的死寂!
緊接著——
“轟——!!!!!!”
一道撕裂天地、震碎耳膜的恐怖巨響,如同九霄神罰,猛地從校場中央炸開!
肉眼可見的狂暴氣浪,以那鐵筒為中心,如同無形的巨拳,狠狠向四面八方砸去!離得稍近的士卒,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蹌,甚至被直接掀翻在地!腳下的凍土如同活物般劇烈顫抖、跳動!無數(shù)細小的碎石、塵土被狂暴地卷上半空!
所有人的視野瞬間被刺眼欲盲的橘紅色火光和濃密的、翻滾的白色硝煙所吞噬!
幾乎在巨響炸開的同一瞬間,數(shù)百步外冰河河心處,那塊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冰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來自地底的洪荒巨手狠狠攥住、提起、然后——
“咔嚓!轟隆——!!!”
堅硬的、厚達數(shù)尺的冰層,在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轟然炸裂!破碎的冰塊如同被颶風(fēng)卷起的白色巨浪,夾雜著渾濁的河水,沖天而起!形成一道高達數(shù)丈、直徑近十丈的恐怖水柱!
水柱之中,無數(shù)大大小小、棱角猙獰的冰塊被拋飛向高空,在慘淡的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下了一場狂暴的冰雹!渾濁的河水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嘩啦巨響!冰冷的河水混合著泥漿和碎冰,如同瓢潑大雨般,劈頭蓋臉地澆向校場上距離較近的士卒方陣!
“啊!”
“我的眼睛!”
“水!冰!”
驚呼聲、慘叫聲瞬間被淹沒在爆炸的余音和河水傾瀉的轟鳴中。前排的士卒猝不及防,被冰冷的泥水兜頭蓋臉澆了個透心涼!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甲胄縫隙,凍得他們牙齒打顫,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臉上、頭上、甲胄縫隙里,掛滿了渾濁的泥漿和細碎的冰碴,狼狽不堪。
整個校場,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只剩下河水嘩啦流淌的聲音,以及無數(shù)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濃煙緩緩散去。
校場中央,那尊巨大的鐵筒依然矗立,黝黑的筒口兀自冒著縷縷青煙,散發(fā)著濃烈的硝石硫磺氣息,如同剛剛噴吐完烈焰的洪荒巨獸。
冰河河心,一個巨大、猙獰的窟窿赫然在目!渾濁的河水翻涌著,吞噬著周圍漂浮的碎冰。窟窿邊緣,犬牙交錯的冰層裂痕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開去,觸目驚心!
死寂。
絕對的死寂。
三千士卒,連同剛才還一臉桀驁的王胡子在內(nèi),全都變成了泥塑木雕。他們張著嘴,臉上、身上糊滿了冰冷的泥漿和冰碴,眼神空洞,只剩下極致的呆滯和無法理解的震撼。耳朵里還在嗡嗡作響,那是剛才那聲毀天滅地巨響的余韻。
這是什么?雷神降世?地龍翻身?還是傳說中的仙家法寶?
人力……怎么可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毀滅力量?!
王胡子臉上的輕蔑、狡黠、倚老賣老的表情,早已被炸得粉碎,只剩下如同見鬼般的驚駭。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動作僵硬,仿佛這手不是自己的。他剛才還在嘲笑這小白臉練不出真本事……眼前這毀天滅地的一幕,狠狠抽了他一記無形的耳光,抽得他靈魂都在顫栗!
趙云銀甲白袍的身影,緩緩從尚未散盡的硝煙中走出。他身上也沾了些許煙塵,但那雙眼睛,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銳利明亮,如同寒夜中的星辰。他手中提著剛才潑向打盹哨兵的那只空木桶,步履沉穩(wěn),一步步走向前排那些被澆得如同落湯雞般、兀自沉浸在巨大震撼和刺骨寒冷中瑟瑟發(fā)抖的士卒方陣。
寒風(fēng)卷過,吹動他銀盔下的發(fā)絲,也吹起地上冰冷的泥漿氣息。
趙云停在最前方一個凍得嘴唇發(fā)紫、抖得最厲害的年輕士卒面前。那士卒看著走近的趙云,眼中充滿了恐懼,以為又要受罰。
趙云卻并未看他。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一張張糊滿泥漿、寫滿驚魂未定的臉。最后,他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了人群后方,那個同樣渾身泥水、臉上只剩下呆滯和驚駭?shù)耐鹾由砩稀?/p>
然后,趙云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俯下身,用槍尖,從那冰冷的、渾濁的泥水里,挑起了一樣?xùn)|西——那是剛才爆炸時,被從冰河窟窿里炸飛出來的一條尺把長的凍魚。魚身僵硬,鱗片上還掛著冰晶和泥漿。
趙云手腕一抖,槍尖穩(wěn)穩(wěn)地挑著那條凍魚,高高舉起!
冰冷的魚身,在慘淡的日光下,滴落著渾濁的泥水。
趙云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刺破校場上死寂的空氣,清晰地鉆進每一個還在耳鳴的士卒耳中,鉆進他們被恐懼和震撼填滿的心底:
“現(xiàn)在,”他的目光銳利如電,掃過一張張呆滯的臉,最終定格在王胡子那失魂落魄的臉上,嘴角勾起一絲冷冽到極致的弧度,“誰還覺得……”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帶著一種睥睨一切的壓迫感:
“——老子剛才潑的那桶水,太涼?!”
“嘩啦!”被趙云盯著的那個年輕士卒,再也支撐不住發(fā)軟的雙腿,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他牙齒咯咯作響,看著槍尖上那條滴著泥水的凍魚,又看看遠處冰河上那個還在冒著寒氣的巨大窟窿,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敬畏,徹底攫住了他。
王胡子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這遼東的寒風(fēng)冷上千百倍!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士卒,才驚覺自己失態(tài)。他看著趙云那冷冽如刀的眼神,看著槍尖上那條象征著毀滅力量的凍魚,所有的倚仗、所有的經(jīng)驗、所有的桀驁,在那一聲毀天滅地的轟鳴面前,都成了可笑又可憐的渣滓!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身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整個校場,只剩下寒風(fēng)呼嘯,和三千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那尊冒著青煙的鐵筒,那個冰河上猙獰的窟窿,還有槍尖上滴著泥水的凍魚,構(gòu)成了一幅足以烙印進靈魂最深處的畫面。
鐵律?
現(xiàn)在,他們懂了。
這鐵律,是能召來雷霆,撕碎堅冰的鐵律!是能碾碎一切僥幸和桀驁的鐵律!
趙云緩緩收回長槍,將那條凍魚隨意地甩在地上,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這聲音在死寂的校場上,卻如同重鼓。
“列——隊!”趙云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冷硬,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從未發(fā)生。
“嘩啦!嘩啦!”這一次,沒有任何遲疑,沒有任何抱怨,甚至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三千泥猴般的士卒,以從未有過的迅捷和整齊,從冰冷刺骨的泥水中掙扎爬起,不顧渾身濕透的狼狽和寒冷,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列陣!動作之快,隊列之齊整,遠超以往任何一次!
冰冷的泥水順著甲葉往下淌,寒氣刺骨,但此刻,再沒有人敢有絲毫懈怠!所有人的腰桿都挺得筆直,眼神中殘留著驚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徹底打服后的、近乎虔誠的敬畏和專注!目光灼灼地投向點將臺上那銀甲白袍的身影,如同仰望一尊行走在人間的戰(zhàn)神!
王胡子站在隊列中,努力挺直他那有些佝僂的腰背,渾濁的眼睛深處,那絲長久以來的油滑和世故,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狂熱所取代。他偷偷瞄了一眼遠處那個還在冒寒氣的冰窟窿,又迅速收回目光,喉結(jié)再次滾動了一下。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在血管里奔涌!跟著這樣的將軍,操弄著這樣的雷霆……他娘的,這兵,好像真能練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
“目標(biāo),冰河!”趙云長槍前指,指向那狼藉一片的河岸,“清理碎冰,疏通河道!今日未時之前,河道必須暢通!延誤者,加練兩個時辰!”
“諾!!!”三千人齊聲怒吼,聲浪沖霄!帶著一種被徹底點燃、急于證明自己的狂熱!不用軍官催促,所有人如同出閘的猛虎,爭先恐后地沖向那片狼藉的冰河岸邊!揮舞著臨時找來的工具,甚至徒手,開始奮力清理巨大的冰塊和雜物!寒風(fēng)刺骨,泥水冰冷,但此刻,再無人敢言一個“苦”字!那一聲“轟”響,已將他們骨子里最后一絲散漫和僥幸,徹底炸成了齏粉!
遼東軍的脊梁,在這雷霆的洗禮和刺骨的冰水中,開始一點點,被打磨出來!
郡守府內(nèi),周明負手立于窗前,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了西北角那片喧囂沖天的校場方向。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成了。”他低聲自語,仿佛在回應(yīng)某個無形的存在,“這劑猛藥,下得正是時候。”
【叮!檢測到核心武裝‘遼東軍’士氣穩(wěn)固提升,忠誠度顯著增強,軍紀認同度突破臨界點!】
【‘練兵達人’(初級)稱號效果激活:基礎(chǔ)訓(xùn)練效率提升10%,士氣低落概率降低15%。】
【宿主請注意:火藥初步展示已造成預(yù)期震懾效果。但技術(shù)擴散風(fēng)險系數(shù)提升0.5%。建議加強核心工坊區(qū)保密等級,并加速‘遼東軍’思想灌輸模塊(忠誠、保密意識)建設(shè)。】
冰冷的機械音在周明腦海中響起。
“知道了。”周明淡淡回應(yīng),目光依舊深邃地望向窗外。他指尖在窗欞上輕輕敲擊著,發(fā)出篤篤的輕響,仿佛在計算著什么。“該給子龍找個好搭檔了……思想工作,得有個唱紅臉的。田豐?還是從流民里再挖一挖?”他沉吟著,腦海中迅速篩選著合適的人選。
與此同時,襄平城某處陰暗的院落廂房內(nèi)。
一個穿著不起眼葛布短褐、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猛地推開窗戶,驚疑不定地望向西北方,臉色煞白。他手中正把玩的一枚溫潤玉佩,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那……那是什么動靜?!”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問向身后陰影中一個如同鬼魅般靜立的身影,“地龍翻身?還是……打雷?”
陰影中的人緩緩搖頭,聲音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都不是。方位……來自城西北軍營。巨響之前,有火光沖天,濃煙蔽日。其威……堪比天罰!”
“軍營?!”中年商人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褪盡,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周明……他到底在軍營里藏了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