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叫做《瘦馬吟》。
顧亭雪將那張泛黃的紙交給了皇帝,皇帝看了一眼,只見泛黃的紙張上寫著:
《瘦馬吟——蘇州閶門香君送姊妹曾九娘作》
柳絮沾泥十二年,菱花碎盡鏡中煙。
羅裙漫卷錢塘浪,眉黛曾畫瑟瑟鈿。
莫向朱門求玉鎖,一雙素手裂紅箋。
何妨烈焰焚羅綺,再卸啼妝換鐵衣。
……
皇帝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這詩,抬眸又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香君。
那柔若無骨、嬌嬌滴滴的模樣,哪里看得出能寫出這樣的詩句來?
性子還挺烈。
皇帝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把那張紙交給了顧亭雪。
“你拿去給貴妃看看吧。”
顧亭雪走到香君面前,展開那張紙,在香君面前一抖。
“貴妃娘娘,請看。”
香君抬眸看了顧亭雪一眼,趁著顧亭雪擋在她面前,給了顧亭雪一個眼神。
然后她伸出手接過那紙,低頭看起來。
只看到那標題,香君的心就已經(jīng)沉到了谷底。
她現(xiàn)在就是很后悔。
后悔她從前還是太愛得瑟。
這的確是她寫的詩詞。
她十二歲的時候,剛剛跟老師學作詩,又是最容易自命不凡的年紀,但凡有一點小才能,便要處處顯擺。
當年,老師就因為香君實在是不懂得藏拙,訓斥過她好多次,還說她處處拔尖冒頭,遲早要給自己招致禍患。
香君當時還不服氣,有才能不展示,不就等于錦衣夜行么?
她實在是憋不住,給姐妹做詩也就罷了,她還非要署名,生怕她會跟老師一樣,自己寫的詩都被別人占了名字去。
當年每送別一個姐妹,她都要提筆寫一首,直抒胸臆。
她沒有想到,曾九娘會把這首詩一直保存著,還留了十幾年。看曾九娘的樣子,就連生存都很難,竟然把一張破紙保存了這般久……
“曾九娘是揚州瘦馬出身,她是賤籍,這在官府里都是有據(jù)可查的,也有人證。貴妃娘娘與曾九娘姐妹相稱,娘娘是什么人,還不明顯么?”晉王語氣幽幽地說。
皇后見狀,立刻厲聲道:“貴妃!證據(jù)已經(jīng)擺在面前,你還要如何狡辯?”
香君知道,皇帝是認得她的字的。
其實,香君并不是不能辯解,但事到如今,自證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帝怎么想。
皇帝若是能容忍她的出身,這就不是她寫的。
皇帝若是不能容忍她的出身,她就是欺君罔上、罪不容誅。
晉王還在繼續(xù)給香君施壓。
“貴妃也不必托詞說這是他人所作、或者故意做舊,這世上多的是能工巧匠,能分辨出紙張的新舊。貴妃若是不怕麻煩,本王立刻可以請人來辨認,這紙張是新的,還是舊的。”
香君冷哼一聲,將那寫著詩的紙扔在了地上。
那紙飄到了曾九娘面前,她下意識地想撿起來,然而身子動了動,卻控制住了,反而把腰伏得更低了。
“一首詩能證明什么?本宮也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
“貴妃娘娘,這是打算抵賴,抵死不認了么?”
香君冷笑,“晉王,你到底是何居心!今日你聯(lián)合著皇后一起,來皇上面前污蔑本宮,為的到底是什么?”
香君想通了。
與其解釋自己,不如污蔑別人。
香君站起來,指著晉王說:“本宮看,晉王就是要借此事,打壓許家,再把顧大人也牽扯進來,這樣,所有忠心耿耿給皇上辦事的忠臣就都會被這莫須有的事情牽連進來,你和大將軍王,就能趁此機會,行謀逆之事,是不是?”
顧亭雪剛才已經(jīng)得到了香君的暗示。
他立刻一個凌厲的眼神看向香君,冷哼一聲道:“貴妃,晉王是針對你,可沒有針對我的意思。下官雖是五皇子的老師,但娘娘與許家的事情,又與我何干?”
“顧大人,你要知道,本宮可是顧大人您親自從蘇州護送到京城來的,當年,我的的身份也是顧大人反復確認過的。若是本宮的身份有問題,顧大人怎么脫開干系?顧大人第一個就要被被處置。”
晉王心道不妙。
貴妃這是想拉顧亭雪下水。
晉王和大將軍王這兩個人都是知道顧亭雪真實的身世的。
顧亭雪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兄弟。
比起其他的皇家兄弟,皇帝對這個一母所生的弟弟,才是真有兄弟情誼。
當年,顧亭雪剛?cè)雽m,皇帝還是太子,那時候他有多護著顧亭雪,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顧亭雪幾乎就是皇帝帶在身邊養(yǎng)大的,皇帝親自選的老師教授他課業(yè),用的都是皇帝的親師,可以說,恨不得是當半個兒子養(yǎng)在身邊的。
徹底掌權(quán)之后,皇帝更是重用顧亭雪,可以說,幾乎就是把自己的安危全部都交給顧亭雪守護。
若是讓顧亭雪牽扯進來,皇帝說不準為了顧亭雪,就饒過了貴妃和許家。
“貴妃,你莫要攀扯顧大人。你與許家欺君,又與顧大人何干?顧大人不過是受了許家的蒙蔽,可見你們許家在蘇州官商勾結(jié)、只手遮天!”
香君冷哼一聲道:“我許家若是在蘇州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怎么還輪得到晉王在這里污蔑本宮,當初本宮在江南被行刺,不也是晉王殿下的手筆么?”
皇后立刻說:“貴妃,你說話可有證據(jù),若是沒有證據(jù)就胡亂攀咬,本宮定要治你的罪。”
香君看向皇后,眼里盡是譏諷之色。
“什么時候晉王的事情,需要皇后娘娘做主了?這后宮皇后娘娘都管不過來呢,就別管王爺們的事情了吧。”香君繼續(xù)對著晉王說:“有沒有刺殺本宮,晉王心里有數(shù),本宮心里也有數(shù)。晉王前些年四處游歷,裝出一副閑云野鶴的樣子,怕是沒有在游山玩水,而是在暗中積攢勢力呢,一個藩王,當個富貴閑人也就罷了,養(yǎng)那么多,門客,晉王你到底存了什么心?”
“貴妃!”皇后站起來,“如今審的是你隱瞞身份入宮、欺君之事,你以賤籍之身裝作良家,此等行徑,實在是罪不容誅!”
皇后上前一步,向皇上行了一個大禮。
“還請皇上不要顧念舊情、秉公處置,斷不能縱容此等欺天罔地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