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偷偷摸摸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趕緊低下了頭。
皇帝臉色又黑了,沒好氣地對福王說:“關你什么事兒,還不退下。”
福王趕緊又連滾帶爬地退下了。
晉王臉色幾度變換,但還是維持住了體面,他倒是沒有被香君帶偏,而是看向了許煥文。
“許大人,就算這些人說的話沒有證據,但你難道真的問心無愧么?你可敢發誓,你對貴妃娘娘沒有一點心思?”
許煥文一臉正氣凜然,“皇上,微臣與貴妃娘娘是兄妹,只有兄妹之情,微臣從小受圣人教化,絕做不出這種有悖人倫的事情。只有那些自己心理腌臜,藏著悖逆心思的人,才會這般揣測他人。”
許煥文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晉王和皇后。
皇后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虛,看了一眼晉王。
皇帝果然臉色更難看了,瞥了一眼晉王,眼里閃過一絲陰鷙。
香君看著這一幕,心里卻絲毫沒有一點得意。
明明是他們占了上風,可香君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晉王這種陰險小人,不可能這般漏洞百出才是。
不好!
香君猛地意識到,晉王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只聽到晉王語氣幽幽地說:“許大人,您說您與貴妃娘娘是兄妹,只有兄妹之情,可是欺君?”
果然!
香君心中一沉,今日晉王把事情鬧起來,壓根就不是為了讓皇帝相信什么她與許煥文的私情,而是要戳穿香君真實的身份。
她壓根就不是許家的養女,而是揚州瘦馬。
一個賤籍女子,冒充良家送入宮中為妃,這才是殺頭的大罪。
此事若是皇上不計較,自然不算什么,但此事要是鬧到眾人面前,那許家就是欺君。
如今許煥文自己開口說了什么兄妹之情,不就是當著皇上的面欺騙皇上么?
好陰險的男人!
香君是真后悔,沒早些弄死他!
果然,猶豫就會敗北!
一直站在皇帝身旁,沒什么存在感的顧亭雪,此刻眼里也殺機必現。
香君的眼神沒有朝顧亭雪的方向看,但是她還是搖了搖頭。
顧亭雪看到香君的反應,默默將手從腰間的刀柄上移開。
晉王又看向地上跪著的一排人,“曾九娘,你來告訴皇上。”
一聽到這個名字,香君就想起來她是誰了。
她是三等瘦馬,十三歲就被賣給了一個小吏做妻子,這些年過去,樣貌變了許多,所以香君一開始沒有認出來。
“民婦曾九娘,幼時被家人賣給了蘇州許家做瘦馬,從小與貴妃娘娘相識。”
曾九娘匍匐在地,她的脊背已彎成一張老弓,肩胛骨在褪色的靛青布衫下支棱著,仿佛隨時要刺破單薄的衣服。
曾經飽滿的手掌如今布滿皴裂,指節粗大如竹節蟲的肢干。
她腹部松垮垂落,看起來,似乎是生養了好多個孩子。耳后有塊暗紅的燙疤,從前在許家的時候是沒有的,應該是嫁人后留下的,看起來像是烙鐵的痕跡。
香君下意識地捏緊了手心,只覺得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種殘忍,默默地挪開了目光。
她忍不住想到了在門口守著的夢梅。
若不是香君把她帶入宮中,說不定,九娘的下場就是夢梅的下場。
“貴妃娘娘可是看到了故人,心有所感?”晉王察覺到香君的反應,諷刺道,“我怎么覺得,娘娘要哭了?”
晉王都這么說了,香君干脆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本宮只是看這婦人衣衫單薄,滿身傷痕,身形傴僂,想著她這模樣,應是在家中飽受虐待,有些心疼,這也不行么?”
聽到香君這樣說,曾九娘習慣性弓著腰忍不住往里縮了縮,晦暗地瞳仁短暫地亮起,又迅速湮滅在灰燼般的麻木里。
香君繼續說道:“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晉王殿下一樣,出身皇家,卻對百姓的苦楚視若無睹的。也難怪,晉王是廢太子,這般殘忍心性,難怪先皇廢了你。”
“貴妃娘娘,不必轉移話題,你只看看,這是不是你幼時一起學藝的姐妹?”
香君知道,自己不能胡亂回答。
她不能欺君。
許煥文也終于意識到,晉王到底要做什么,他已經說錯了話,不敢再輕易開口,等看娘娘如何應對,再決定怎么配合娘娘回話。
“曾九娘,抬起頭來。”
曾九娘緩緩抬起頭來。
香君自然是記得曾九娘的,她是同一批和香君、夢梅一起賣進許家的女孩。
只是香君自己把自己賣了,曾九娘是被爹娘賣進來的,那年她七歲,只換了一袋子米而已。
如今,她是二十五歲的年紀,但眼尾的紋路卻深如犁溝,瞳仁像兩盞熬干油的殘燭。
“本宮不記得曾經在許家見過你。”
香君的這句話,不算是欺君,記不記得可沒有辦法證明,她說不記得,就是不記得。
顧亭雪辦事,香君是放心的,他既然把一切文書、衙門的記載都處理好了,就一定不能從這些東西上面找出漏洞來。
一切明面上的文書證據來看,香君都是許家的養女,不是什么瘦馬。
“民女有證據。”
只見曾九娘將一張發黃的紙拿了出來。
“這是貴妃娘娘十二歲寫的詩。”
皇帝一擺手,他旁邊的顧亭雪便上前,將那紙張接過。
顧亭雪展開紙看了一眼,只看了那詩標題,顧亭雪就變了臉色。
晉王含笑說道:“皇上可以拿貴妃娘娘的筆跡比對一番,一看便知,這是娘娘寫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