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
柳宗白擱下杯盞,在萬姑蘇玩味的眼神注視下,徑直走到柜臺前。
付墨生抬頭。
見柳宗白有些來者不善的意思,心中冷哼了聲,“有事?”
“付師弟。”柳宗白穿著鴻鵠服,剛欲拱手為禮,卻忽然一笑,“哦不,應該是付師兄了才對。”
付墨生不言,靜靜看著這個家伙。
竹堂茶肆里尚未離開的寥寥幾位內院弟子,也在關注著這邊的動靜,很是好奇。
只聽柳宗白言道,“付師兄天賦卓絕,修為進展神速。區區半年而已,便已經達到了靈臺境巔峰,隱約在宗白之上。不知道宗白是否有這個榮幸,挑戰一下山長大人的關門弟子?”
柳宗白要挑戰付墨生。
竹堂茶肆的內院弟子嘩然一片。
萬姑蘇手舉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看著杯中似一葉扁舟漂浮不定的茶葉,眼底輕蔑。不知是對柳宗白的小覷,還是對付墨生的不屑。
付墨生卻神色燦然。
他知道柳宗白記恨自己已久,為此不惜像當初葉撼山一樣,每日來此喝茶,連續三個月,從不間歇。目的就是為了知己知彼。
故而對于柳宗白此舉,他早有所料。
其實柳宗白所不知道的是,付墨生也期盼這一日許久。
百尺閣的對峙場景歷歷在目。
再加上萬卷書臺那夜談心,付墨生了解到詩絕城堪憂的處境,以及詞興世家的野心。他早有要教訓柳宗白的打算。
他也知道未來總有一天,折書會身披七彩霞衣,回到她要守護的地方。
而付墨生能夠做的,便只有努力提升修為,直到擁有足夠的實力保護自己所關心的人。
初鴻,折書,那幾位可愛的伙伴,甚至還有讓他感受到家一樣溫暖的這座學宮。
故而此一戰,正合他心意。
即便不能一勞永逸除掉這個礙眼的家伙,至少也能殺殺柳宗白威風。
“柳師弟不必自謙。因為我等這一天,也等了很久。”付墨生盯著對方的眼睛,緩緩說道。他本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不過這家伙鐵了心似得以為吃定自己,十拿九穩的倨傲神態很令人厭煩,他決定還以顏色。
看著柳宗白咬牙切齒的模樣,付墨生極為滿意。
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柳宗白暗自握了握拳,眼底閃過鋒芒。
不自量力的家伙。
你可知若非我刻意壓制修為,此刻早已是龍門境?我很期待在對戰之時,看到你的絕望。
他極好的遮掩了自己的情緒,故作憂色道,“不過我有些擔心。斗法無眼,萬一失手傷了付師兄,該如何向山長大人交代。”
付墨生擱下手中筆,合上賬本,歸整一旁,“師尊和師兄皆是通情達理之人,斗法難免損傷,他們會理解的?!?/p>
“那么就請付師兄定個時間?”
“撿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今天?”
“是的,現在。剛好大家伙都要去見證外院師弟妹們聯袂登青云,茶肆不忙,我也可以抽出點時間?!备赌频L輕地說道。
抽時間!
柳宗白聞言氣得面色鐵青,也顧不得掩飾。
此刻付墨生居高臨下的姿態與柳宗白先是措手不及繼而涵養盡失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此刻在竹堂茶肆其余弟子眼中,就別有一番味道與理解。
“不愧是山長大人的關門弟子。兩人修為雖說相差無幾,但就風度而論,柳師兄已落入了下乘?!?/p>
“何止風度,柳師兄的心境明顯也泛起了漣漪?!?/p>
頗有眼力之人看來,這場挑戰尚未開始,柳宗白敗局已定。
然而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柳宗白又豈會認為自己會輸?
他連說了三個‘好’字。
“一炷香后,我在演道臺等你?!?/p>
付墨生看著那道憤然離去的背影,輕笑搖了搖頭。他不過是斗了幾句嘴,略施手段也談不上,三言兩語便擾亂了對方心境。莫說柳宗白只有靈臺境修為,便是跨入了龍門,又有何懼?
“諸位師兄弟抱歉了,茶肆稍后打烊?!?/p>
付墨生普通抱了抱拳,委婉地請走了余下的幾名內院弟子。而后走到萬姑蘇身前,“柳師弟方才氣糊涂了,走得匆忙,這桌的茶錢便由你來結?”
……
稷下峰青云梯三千玉階旁,皆是清一色燕雀服的宴客,暮成雪,諸葛離等候多時。然而裴鳳樓裴公子,卻遲遲未曾現身。
今日登青云梯的,除了他們四位之外,還有女璇璣南宮饒先,少年畫甲楚南昭,斷臂張角,快劍展梅。以及方青霄,陳羨陽,白小山,王林,厲飛魚等人。
仿佛早有約定似得先后破境。
可謂是近十年來,學宮登青云梯弟子最多的一次。
再加上這三支隊伍,在太虛幻境考核時就曾三足鼎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后來半年里,他們都是各自悶頭修行,圖謀進境,從沒聽說過彼此之間有相互的試探或者交手。
故而孰強孰弱的疑問,在稷下峰外院弟子們心中,深埋了許久。
也可以說是吊足了胃口。
今日天公作美也好,學宮有心安排也罷,能親眼見證這些家伙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于青云梯上一較高低,也算是了卻了不少人的心愿。
故而今日旁觀者,空前絕后。
眼看著吉時已到,繚繞青云梯的云霧將要散去,而主角之一的裴鳳樓,依然未曾到場,不禁讓人心生猜疑。
“裴公子又鬧情緒了?”
……
神衍觀道觀堂里,雙膝跪地的裴鳳樓打了個噴嚏,美無雙的少年震得雙頰泛紅。
裴孤神看著執拗不愿起身的兒子,無奈嘆了聲氣。
他又何嘗不理解兒子的兩難,畢竟殺父而進境這種事情,落在任何人頭上,都不是輕易能夠接受的。
這些年里,著實是苦了這個孩子。
然而若不如此,這孩子如何能傳承自己的神道?不傳承神道,又如何能繼承那一座神策府?不繼承神策府,如何又能庇佑念奴,這孩子的母親!
“你不是想知道大道十四觀,為父為何逼迫你非走這條路不可嗎?”裴孤神彎腰,扶著滿臉意外之色的裴鳳樓站起身。
“父親,你愿意說了?”
“是因為你的母親?!迸峁律裼H自為兒子撣去衣塵,躬身的剎那,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