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之中。
武紹月靜靜抱著自家女兒,眼神柔和。
柳舒寒已經沉沉睡去,顯得有些疲憊,唯獨眉心之處的黑雪玄紋仍散著殆光,淬煉靈氣,讓其已然步入胎息。
南罔坐于主位,此時還記著老祖的吩咐,當下取出一卷譜牒,在大宗主脈的名錄之上,寫上【武舒寒】三字。
他面上多出幾分笑意,只道:
“自此以后,舒寒若歸赤云,仍隨父姓,可到了家中,也得這一個【武】,和嫡系血脈待遇相同,只是將來不得領什么權位。”
“能得大宗看重,得這武姓,已是舒寒福分,真人又肯行些方便,不使柳家那邊難堪,紹月”
武紹月心中激動,入了大宗名錄,其身份就是武家最核心的嫡系子弟,若按往常規矩,自然不可能讓其再脫離武家。
她此來心中已然有些猜測,只當是顧及辟劫真人的面,才讓舒寒歸家,所給的傳承恐怕也是無足輕重。
可如今來看,大宗對待此事堪稱鄭重,就是大真人也現身一瞬,甚至另開新規,給了舒寒嫡系的地位,又允許她脫離主家。
南罔則是看著舒寒眉心的黑雪玄紋,心中有些悸動,先前他已經探查過對方得來的傳承。
確實是預料中的《九州游岳真經》無疑,但卻不是武家私藏的那一份抄錄,而是更為完整,出自《無色殆魔書》的古本,內有不少仙釋講魔之談。
殆炁一道,在仙釋兩方皆有顯化,佛稱魔羅,道談六天,都是種種業障、磨損,無色真君昔年更是斬出一化身投釋,于須彌中為尊者。
‘至于這孩子眉心這一點黑雪之紋.’
南罔當下更是不敢深思,若是族中有得了這般機緣的子弟,他是絕不會輕易放出的,必然是想盡辦法培養,可老祖宗卻是有意讓舒寒走出,離了武家。
‘難道是為乘社雷的東風?’
他心念稍動,似乎也僅有這一種可能,如今論起天下雷宮正統修士,赤云的這位辟劫劍仙必然是其中佼佼者。
縱然有人不喜社雷,可因局勢之變,天下漸漸能容忍一位社雷紫府的出現,甚至可以讓其修至紫巔。
畢竟神雷一道還有更為駭人的變化。
至于社雷求金,更是妄想,不論是果位、從位還是尊位,只要不曾光復雷宮,再現昔日之景,是絕不可能證得。
但以真君之身,又如何能壓服天下?
他目光一轉,看向正抱著孩子的武紹月,只道:
“自今日起,這一間府邸便歸于你母女二人,我已經遣了侍女仆從來此,舒寒明日可入【參魔院】,同族中子弟一同學道。”
“我族如今搬出福地,光景不如以往,但資糧什么的都無需擔心,比之仙宗也不差。”
他此時起身,看向堂外,只道:
“紹顏,進來。”
自朱門外迅速走出一女子,姿容明麗,頗為貴氣,動作風風火火,著深紅襦裙,應聲入內,修為已是筑基中期,身旁隱有丙火變化。
“見過真人。”
武紹顏恭聲見禮,目光略略看向一旁的黑裙女子,露出和善的笑來。
“這位是紹月,赤云小宗出身,事情我都同你交代了,這幾年她母女二人便在映險山中居住,你且多關照些?!?/p>
“都是自家血脈,紹顏明白。”
紅裙婦人笑顏如花,恭聲應了。
南罔稍稍點頭,武紹顏天賦雖差些,未修殆炁,轉修丙火,可為人處事頗有分寸,身份也高,管著幾座府中的資糧,未曾有過差錯。
“紹月,若是有什么需的,只管同這位族姐談就是?!?/p>
他再度吩咐幾句,便破開太虛,化作一道青黑魔光隱沒,堂中便僅剩三人。
“這位族妹倒是好福分,子嗣出彩,真人看重的緊。”
武紹顏笑著上前,目光隱隱落在舒寒眉心的一道黑雪紋路,心中隱動,面上卻是神色如常,同武紹月談起些家事,很快便熟悉起來。
柳舒寒此時醒來,眼神懵懂,尚還有些恍惚,只低聲道了一句。
“父親?”
——
天殛,殿中。
許玄入定,性命有感,他心神瞬息歸于道境之中,在一片茫茫清氣內取出了記載名錄的玉冊,此物震蕩不已,攪動清氣。
名錄之上,柳舒寒的名字赫然已經位于前列,一道雄厚無比的氣數落在上方,有種種魔光念想變化,所對應的正是殆炁。
“武家?”
許玄心中生疑,這一道氣數的濃郁,足以凝聚成一道紫府等階的篆文,甚至和這片道境的聯系也更為緊密,如同當初他感應到霄聞、法言時的場景。
后來受篆之人,縱然突破,可帶來的反饋仍然極少,如張儀婉雖修成筑基,可卻未生什么仙德。
許玄如今已經放棄廣撒網的念頭,篆文雖無法看出,可其帶來的效果仍是清晰可見,只要有心,還是能察覺出不對。
但道境自行感應的篆文卻不同尋常,同此地聯系更為緊密,每次突破,都可帶來不少進益。
他心念一動,若待到舒寒歸山,修行再快些,說不定就可煉氣,屆時倒是可以授下篆文。
對于行芳的這一子嗣,他還是頗為看重的,武家、柳家的血脈都極好,更別論是兩位筑基所生,天然就比別人修行容易。
武家的功法也是齊全,加之篆文,不談紫府,至少也是筑基中頂尖的人物,足以撐起門中將來。
他此時收回心念,暫時不去管此事,只待舒寒回山再做計較。
內景之中,一道月華漸漸盈滿,接連煉入一道【廣寒月桂】和【陰闕清霜】,【照陰煉質法】終于有些入門的跡象。
眼下只需夜夜以奔月之道增廣這一方月華,直至化池,便可收斂性命,煉化陰業,乃是護身全性的妙法。
他端坐在青玉桌案前,手中緩緩拿起一封密信,其上隱有真紅火光升起,正是自西海兜焰山傳來。
其中僅有寥寥數行字跡,為【靈丹已成,還望前來,共商洞天之事】。
“萬事齊備,霄聞倒是可以準備閉關突破,門中若是再多一紫府,境況就要好上不少。”
他對此事可謂十分上心,這位首徒是他自小看著長大,說是親子也沒多少差別,更何況.霄聞修的是丙火。
大赤一觀,傳于恒光,以丙火為正,習奉玄劍道。
這事情始終是他的一道心結,光復道統,卻不是改旗易幟,雷宮的法統只會將整個門派拖入深淵,為天下不容。
北雷之事,猶可鑒之。
自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打斷他的沉思,許玄面上多出幾分笑意,只道:
“進來?!?/p>
劉霄聞先行入殿,身后隨著一身有丹香的紫裙女子,正是張儀婉。
“拜見師父。”“拜見真人?!?/p>
二人齊齊行禮,許玄稍稍點頭,先是看向一旁的劉霄聞,只沉聲道:
“仙基圓滿,修為臻極,道卷參悟的如何?”
“已盡得天光之明。”
“好,待取回丹藥,便可準備閉關一事?!?/p>
許玄目光一轉,看向張儀婉,這名女子生的纖瘦,眉眼之間倒是有些像昔日的高峽,讓他心中有些恍惚。
“儀婉突破筑基,那道【淵血丹】方參悟的如何?”
“回稟真人,我自煉氣之時便一直研習此方,直到突破,先去煉了一爐,以筑基妖物為基,一次功成?!?/p>
張儀婉此時取出一朱色寶盒,其中赫然放著一枚殷紅寶丹,其中有戊土氣息變化,十分不凡。
“哪里來的妖物?”
許玄見是戊土一道的,心中稍動,一旁的劉霄聞當下上前,恭聲道:
“近來地氣變化,赤云東邊多有妖物顯化,似是自地脈深處走出,分為廣木、戊土之性?!?/p>
“多是些胎息、煉氣的妖物,偶有筑基顯化,并無靈智,行芳和梁護法出手斬殺,并未有亂。”
“地脈?!?/p>
許玄眉頭稍皺,赤云地下情況頗為復雜,是望帝隕落之所,也是大齊末代太子的墓室,其中還有靈性藏伏,和柳家祖上有契。
他這些年也嘗試入內,可為陣法阻攔,不得見之,只能視而不見,可眼下似乎有些變故。
劉霄聞見此,繼續說道:
“另有些好事,白崗許氏有一子弟突破煉氣,修成那卷戊土功法,指向的仙基是【鎮地維】,劉氏也出一女,亦是煉氣,修成《赤混界鎖經》?!?/p>
這兩件功法,一是自【泰岳望春臺】上傳下,一是劉霄聞少時游歷所得,門中這些年都無人修成,今日倒是齊齊冒出。
許玄翻手取出一道染著離火的黑木樹根,更是那一道【離寅焰根】,可作為修行廣木的憑證。
“這【離寅焰根】交予你,門中近來運勢倒是興盛,若有將煉氣的,看看誰合適修那卷《修天神廣經》,將此物傳下。”
許玄面上坦然,心中卻升起些思慮,將這一道靈物交予劉霄聞,繼續說道:
“我要前去西海一趟,門事由你領著?!?/p>
說著,他看向一旁的紫裙女子,只道:
“儀婉,兜焰山是海外丹道圣地,平休真人同我有些交情,今日出海,你隨我一道前去,可精進幾分丹術,為門中效力?!?/p>
許玄自然是有些考量,張儀婉修行的丹術來源于刪改極多的《清凈丹法》,幾乎只有丹道概述,這女子也是自行摸索過來的。
若是能前往兜焰山,不談讓平休真人指點,就是能參研幾道丹書,也是大有好處在。
張儀婉眼眸一亮,她卻未想過以真人之尊,盡然還掛念著她,當下行禮跪拜,只恭聲道:
“謝過真人,儀婉必不負門中期許?!?/p>
許玄起身,以法力托起對方,心中卻是有些感慨,除了自煉氣時一路走來的幾人,如幾位弟子、長老等等,剩下的人多是懼他畏他,即便受了篆也不例外。
破開太虛,雷光一閃,他便攜著身旁女子離去。
劉霄聞恭送師父,看向手中握著那一道離火燃燒的木根,目光隱動,只低聲道:
“廣木.這機會給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