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
海位極北,遙對遼土,大離修士若是要來此,需先入東海。
散修繳過靈物,借著幾家仙宗控制的航道,便可避開龍屬領海,繞過蓬萊仙道,歷經漫長的亂海,中間防備魔道伏殺,便可入北海邊緣。
紫府卻無需這般麻煩,遁入太虛,只需避開龍屬的地界,便可隨心往北海而去。
北海邊緣,太虛之中,一著深紫華袍的男子駕著紫雷靜靜立著,墨瞳中一點紫意流轉,此時正看向現世中的景象。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深藍海水,往西則是大片的白色原野,多生青苔,其中有幾座城池坐落,修士往來御風,在天中劃過道道流光。
許玄此時隱匿于太虛之中,并未有人發覺這一位紫府龍王駕臨。
他體內神通隱動,震雷之性如在揚升循環,甚至玄象都有幾分舒展完滿的意思,足以和他在天池最中心的地界修行相比。
‘此海,果然適修震雷?!?/p>
作為果位真君,震雷這一道的大人是有明確收歸法統,劃定道場的舉動,因為此海之中的修行震、霄二雷的修士頗多,都可沾染幾分道意。
許玄此時取出那封密信,遙遙感知,確定方位,便向著北邊飛遁而去。
一路上少有人煙,也不見妖跡,唯有荒原、寒海和冰川,看向遠方也只見一片茫茫白黑二色,冰雪在日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行了半日,海中終于有了變化,一路上可見種種宏偉、殘破的青銅遺跡,其上刻畫電紋龍形,海水中多有震雷之性積聚,諸多筑基妖物占據一海或一島,自立為王。
天中重重陰云積聚,多有雷電迸射,轟鳴不斷,甚至身處太虛之中,也能感知到雷霆激蕩。
海中隱隱可見巨大猙獰的蛟龍枯骨,歷經長久歲月,已經散盡神華,化為海床的一部分。
僅有立身云端,望穿海水,才能窺見昔日這些龍種的行跡。
‘恐怕天霍龍君的舊地。’
許玄心中有些感慨,眼下的情況看起來頗有些慘烈,不知這一支龍種昔年發生何事,落得這般下場。
縱然是龍君隕落,也不應牽連到血嗣,更何況天霍龍君早早去往天外,不應還有這般事情發生。
遠方太虛之中,隱隱可見一道純白的霜華流轉,銀雪飄飄,自其中顯出一著霜白宮裙的女子,角為冰理,氣態出塵。
兩人遙遙對視,便互相知道對方是誰,那龍女駕著風雪上前,此時遙遙敬呼道:
“可是天池的溟度龍王?在下北川【寒蓄】洛安,今日特來迎尊駕?!?/p>
“洛安龍女客氣了,同為神通,必不如此。”
許玄上前,言語間頗有禮數,倒是讓洛安眼神稍動,似乎有些不符合她的預料。
“北川衰微,并無什么靈宮仙殿,招待不周之處,萬望見諒?!?/p>
“若是想談震雷功法一事,還請溟度龍王隨我前去【曄光】龍種之舊地?!?/p>
洛安比了個請的手勢,便駕起風雪,托舉二人向著更北處行去,此時許玄卻覺脖頸逆鱗之中,列缺靈劍微微顫動,電光逸散。
洛安的目光卻是移到許玄脖頸,為一點紫意所吸引,猶豫少時,還是說道:
“溟度龍王所佩之劍,可是【列缺】?應當是昔年天霍龍君所傳的【曄光】一脈之物?!?/p>
“正是,乃是溟澤中的庫藏?!?/p>
許玄倒是坦然告之,此物應當是天霍龍君這一脈亡滅時流出,到了龍庭手中。
洛安稍稍點頭,卻未多言,目光中有些不明意味,領著許玄繼續在太虛之中前行,不過少時,便來到一處紫雷升騰的海域。
海中正有一宏大、威嚴的龍骨聳立,半身躍出海面,作騰飛之態,似乎下一刻就要遁天而去。
骨中神華散盡,卻隱隱有一股凜然威勢涌來,攝人心魄。
海中不時有天音響起,電光照徹,甚至有幾道罕見的震雷靈物,凝聚于底。
“這是?”
許玄稍有疑惑,不知這位洛安龍女帶他來見這情景是為何,眼前這一具龍骨,恐怕是極久遠的時代留下,當是紫府巔峰的龍王所留,
他脖頸之處的玄陰之光卻變幻,一道深邃的紫意在其中躍動,引得天中有無數紫電迸射,海面之下,則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連鼓之聲。
“此地便是昔年曄光龍流之主,【虛摯】龍王的遺骨,留存至今,曄光龍脈的傳承都在其中.”
洛安目光稍凝,卻是看向許玄,身旁寒雪飄飄。
“昔日北海,曄光一脈居于雷云大澤,我寒蓄則居于冰川寒海,只是經歷災劫,衰微至此,也沒這等規矩了?!?/p>
“曄光的龍脈滅絕,我這一支也僅剩十來名血裔,都已退化為寒螭。”
她聲中有些莫名的哀意,很快便收斂,沉聲道:
“此處歷來都是我這一支在看護,溟度龍王若要取這傳承,還請回我一問。”
“好?!?/p>
許玄聲音沉靜,當下應了,卻無半分猶豫,只是默默揣測洛安的意圖為何。
“震雷之金位,不知溟度龍王屬意哪一道?”
她問出此言,天地間卻有雷霆轟鳴,紫電貫空,經久不息,隱約遮住這龍女的聲音,可許玄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金位?”
許玄心中卻是升起種種念頭來,若是要論這一位置,他最愿求的當然是【洊合】之位,此為尊位,進可登震雷之果,退可轉社雷之從,僅是退路就有極多。
只是,此位并不圓滿,所缺甚多,甚至隱隱為諸多大人所忌憚,至少那位魔頭見著天洊星顯化,便有出手之意。
至于果位,如今自有大人坐著,哪里輪得到他來妄想,【天鼓】之位,又是夔龍所求。
最為合適的便是這一道【霍閃】,作為震雷之氣,乃是烈光極電之兆,雷光閃過,便如龍蛇經天,以龍身卻求自有機緣。
“如今,恐怕也只有【洊合】和【霍閃】兩個位置可求?”
許玄并不直接回答,反倒問起洛安來,這龍女稍稍抬首,角上冰紋湛湛,如寒玉一般,此時看向許玄。
“溟度龍王若是欲求霍閃,此道傳承齊全,甚至求金之法,也有著落。”
“可若是有意洊合溟度龍王可知上洊真君,是如何隕落的?”
許玄聞言,心神一動,卻只道:
“為何?”
“道果有缺,金位崩解,自行道化于天地之間,這位大人于奉前證道,曾經是雷宮劍脈的傳人,存世三百載便隕落。”
“【上洊山】就在更東邊的天素海上,歷來也有真人去求,大都是連金位都感應不到,白白隕落?!?/p>
洛安此時語氣稍緩,卻只低聲道:
“我僅問問,如今尚早,只是溟度龍王若是重證【霍閃】,這一支龍脈也得復興,實是我北川和南溟之幸。”
“北川.可是得了大人授意?”
許玄心中隱動,洛安問的這話牽扯甚大,可若是震澤中的那位真君,似乎是有意將他引向【洊合】。
但若是從明面上來看,自然是這一道龍種曾經所持的位置最為合適,道途也更為明朗。
“并非,震澤的那位大人從未降旨,也僅夔龍前輩能取得些授意,今日之問,只是我想問問龍王罷了?!?/p>
“不管龍王將來欲證何位,還望念著今日取這一支傳承的緣法?!?/p>
洛安目光卻是停在許玄脖頸之上,看向那一道紫意,繼續說道:
“這柄【列缺】,乃是效仿法寶而造,本是東玄天府之物,后來落入北川,和一道【豐隆】連鼓為一套。”
“昔年虛摯龍王持劍擊鼓,有偌大威名,此鼓沉在海底,龍王可催動神通感應,先求傳承,再看能否得來此鼓?”
許玄當下謝過,目光轉向海中的這一道威嚴猙獰的龍骨,此時踏前一步。
神通催動,雷澤浩瀚,覆蓋整片海域,漸漸讓這一具龍骨上生出重重紫電明光,如同復蘇一般,浩瀚龍氣肆虐。
列缺此時自行從逆鱗中躍出,化作一道紫雷,如龍騰躍,遙遙呼應這一具龍骨。
紫電漸漸盈滿,龍首低垂,白骨上電光奔走,如在凝望許玄,自海淵之中有轟隆雷聲響起。
雷音奏響,許玄默默參悟,這聲音響徹他的內景之中,漸漸化作經文。
《曄明洞光玄經》修成【曄照夜】、《五雷正音卷》修成【震天衢】,《馮虛返道法》修成【返道樞】,《澤雷履龍經》修成【降雷澤】。
【震天衢】為天鼓震音,【曄照夜】為雷霆烈光,正是一聲一氣,【返道樞】卻是【乘無咎】的古代之稱。
唯獨最后一道神通的經文,遲遲不得見,許玄全力催動神通,感悟雷音,可其化作的經文卻只是瞬息消散。
內景之中,那尊混沌神人像開始顫動,雷音此時被吸引,重新凝聚為經文,有混沌氣彌散。
海中隨之升起洶涌的混沌氣,天音雷光皆都沉入其中,只余一片茫茫的紫意和雷聲。
《懸天混雷書》,修成神通【道混玄】。
五法俱全,許玄心中一喜,這過程倒是比他想象的還要順遂,他隨之止住神通,雷音漸止,海中龍骨也散去異樣。
“恭喜族兄!”
洛安見此,心中了然,看這異象,便知這位龍王已經得了全部傳承,當下賀道:
“【曄照夜】、【震天衢】、【返道樞】、【降雷澤】,還有震雷一道最重要的意神通【自修省】都已齊全?!?/p>
“這異象頗為浩大,足見溟度族兄道行之高,血脈之正?!?/p>
許玄聞言,眼中紫電一閃,卻是沉聲道:
“敢問洛安龍女,這一處的傳承歷代都是固定的,不會有什么參替?”
“這是當然,五道神通齊全,都是龍宮至高傳承,暗合獨一之性,上洊山的【降雷澤】同此處不同,【乘無咎】是【返道樞】易名。”
“不知.這幾道神通,各應何等位置?”
許玄心中稍動,此時發問,卻見洛安面上有些疑惑,只低聲道:
“若求霍閃,玄妙在這一道【曄照夜】,若求天鼓,功候在【震天衢】,至于洊合之位,乃是調合【降雷澤】入社陽?!?/p>
“若是求果位,又當如何?”
許玄聲音漸沉,洛安眉眼一轉,語氣卻有些忌諱,只低聲道:
“自然是應在最后一道意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