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洞,太虛。
黑火升騰,躁動不安,萬千火障如細密的蛛網將太虛籠罩,牽一發而動全身,時時有爆裂之危。
火障中心位置空了一片,被一層星光遮蔽,如若空洞。
其中重重虛白金光升騰,銀霜鋪滿太虛,陰冷之氣自生,在白光中倒伏著一白象,兩支白牙如玉,長鼻正奮力嗅著什么,向著焱洞方位試探。
光華一閃,這白象化作一俊美男子,披一身大離形制的白玉片甲,上刻幾個篆字,為【虛靈上道】。
他手中托舉著一枚青色飛梭,刻九曜星紋,記宇宙諸天,蒙昧幽明的宇清之光變幻,將他包裹其中,化解太虛中的重重火障。
此梭長約三寸,于底部刻著數個古字,為【太宇作器,大曜鈞玄】。
這白象化作的男子目光熠熠,盯著這一枚飛梭,宇清玄光漸漸凝聚為文字,顯化于上方。
“乳海【神露壇】,焱洞【丁火位】,三日之后可去,共計三百仙德。”
他見著這一行文字,目光稍凜,若有所思,乳海的神露就是化性元水,而焱洞的丁火之位,也離得頗近。
“又有啟示.”
男子低聲開口,作為身毒出身的妖物,血脈低微,并無儀軌修持,反而是借著仙道的機緣,硬生生走到如今。
這白象正是奢尼,他能有此日,全靠這【太宇梭】的神妙。
此梭不僅能讓他在西海隨心穿梭太虛,遠勝他人,更有啟示的妙用,多有指點他如何行事,積攢這所謂的仙德,便有指點機緣之妙。
這些年來,他根據啟示已經不知道得了多少機緣,當初發家就是斬了一位重傷的離國紫府,和他同道,也修辛金,似乎是什么.虛靈殿的?
遙遙看向乳海和焱洞方位,他心中卻升起種種念頭來,最終又都化作對手中這一道靈器的信任,怔怔看向那飛梭。
稍稍催動,宇清之光變化,將他法軀籠罩,化作一線白光在太虛之中飛遁,向著焱洞方位而去。
他此時動身,絲毫未察覺到遠處一點伏土之光極為隱晦地出現,有窺探之意。
待到這白象遠去,一點伏陰之光變化,自幽冥中緩緩走出一著黃色道袍的男子,氣態灑脫,身形半隱,讓人看不真切。
‘果然在此。’
見濁心中隱動,此時卻并未再跟了上去,奢尼一旦催動手中的宇清之寶,他便失了窺探之能。
眼見對方是往焱洞方位而去,他心中卻是升起幾分疑慮來。
這白象崛起的古怪,行事莫測,若有天算,甚至瞞過不少有背景的紫府,在西海禍害過諸多仙道,借此修到紫府中期。
‘必定有異。’
見濁出身不凡,和地府能扯上幾分關系,眼下自然有些猜測。
這等跡象,或許正是古代所提及的某些異數,或是生而知之,或是預料前事,或是氣運加身,連地府也未記錄。
他此時自這一片伏土幽陰之光中走出,立身海上,僅以一枚玄符擋住毒障,催動神通,等起前來的幾名同道。
過了許久,便見遠方一片云氣飄來,遁速極快,其上正有三位紫府,為首之人一身黑袍,滿頭華發,赫然是兜天玄火道統的平休真人。
左邊則負手站著一大漢,著水藍道袍,身旁有兌金煞白之光涌動,化作一道瑩亮的白虹,為秘白道的烏有真人。
至于右邊打坐的那背劍道人
見濁神通隱有感應,只覺對方是一道道流轉不停地天律雷霆所化,內有雷池、仙鍘諸多雷宮之象,攝人心魄。
‘果然是社雷正統。’
他在海上站定,顯露氣息,便見那片云氣已經飄然落于他面前,那烏有真人先行開口,朗聲笑道:
“見濁道友!”
烏有笑著自云氣上跳出,他此時服了平休煉的丹藥,暫時也不受此地毒障之擾,闊步行至見濁旁。
“上次一見,還是在眾陽府,今日倒是在此地重逢。”
見濁目光稍斂,眼前這位烏有真人是西海有名的豪俠性子,兩人雖無什么交情,可對方卻頗為熱情。
“烏有道友日后也可來我閻魔殿,我師曾提及過你,多有夸贊。”
他稍稍點頭,客氣幾句,那烏有卻是眼神一明,湊了過來,只道:
“【幽均】老真人提及過我?不知是怎么說的。”
見濁只覺有些尷尬,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平休,這位丹師已經同一旁的劍仙自云氣上下來,沉聲開口,聲音蒼老。
“烏有道友,還是談正事為妙。此番能推測出奢尼的位置,還是要謝過貴殿的幽均前輩。”
“只是見濁道友在早早在此隱匿,不知那奢尼動向如何?”
幾人談著謀劃,一旁的許玄卻是老神在在,甚至顯得有些清閑,他此來僅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出劍,至于其余的事情,不必讓他操心。
更何況,乳海下方尚不太平,屆時恐怕又會生出不少亂來。
“此妖行蹤詭秘,我早早得了師父授命,在此藏匿幽冥之中,遙遙觀之,確實透過太虛見到這妖物。”
見濁神色稍斂,只低聲道:
“他舉止怪異,催動那太宇梭望著焱洞方位而去,我修的【葬蒿里】可藏幽冥,卻難能走動,只能讓其離去。”
“若是有聞幽一道的大修士,行事就可簡單不少,捉殺此妖,也不必這般麻煩。”
他稍有些感慨,聞幽一道,是將幽冥行走之法發揮到極致的道統,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差太虛行走。
西海太虛火障叢生,可幽冥仍舊穩定,聞幽一道的修士正可化魂入內,悄然摸到奢尼臨近之地。
“如今哪里有此道修士?最出名的還是北遼的那魔修,總不能將這位請來。”
一旁的烏有隨之調侃數句,他本是離國邊疆出身,自然知道不少遼地事情,當下開口,讓一旁的見濁只是搖頭。
“此番誅殺這妖物,就按既定的章程來。”
平休目光稍凝,卻是看向一旁的許玄,將其介紹給見濁。
“這位就是大離的辟劫劍仙,斬殺奢尼,還要仰仗其劍意。”
“幸會。”
見濁目光一凜,不動聲色地再打量一番許玄,雙方客套幾句,便聽平休繼續說道:
“辛金一道,兼艮兌之虛實,是金玉變化之極,更兼奢尼有【太宇梭】在,一旦讓他警覺,遁入太虛,我等便再難捉住。”
平休嘆了一氣,這是最為頭疼的事情,西海太虛中火障密布,他們若想行走,還不如直接御風來的快。
“故而需要動手極快,瞬息封鎖太虛,趁奢尼還未來的及反應,就將其斬殺。”
“我同見濁道友會聯手封鎖太虛,可也定不住那【太宇梭】多久,此物畢竟是宙辰一道的靈寶,一旦全力催動,除非大神通者,無人能留。”
“僅這數息時間,許劍仙可以【太初序】造化天律,斬那奢尼,屆時烏有道友先藏身幽冥,持悖刺之位,以防此妖走脫。”
平休當下做好謀劃,他見識多廣,對諸道神通都有見解,此時定下安排。
辟劫劍意,乃是于天律雷劫所行之處必定斬中,是雷宮所行之威權,配合神通,即便那奢尼再通虛實之變,也要領劍。
而烏有修的這一道【不復還】更長悖逆刺殺之道,居于暗處,能在一瞬間將自身性命寄托于鋒芒之上,出其不意,則殺力陡漲,可刺王殺駕。
許玄默默聽著,心中卻是升起些疑惑,眼下縱然知道此事不會這般簡單,卻也說不出口來。
那位尊者正有手段,說不得此時遙遙看著此地,連平休這一番謀劃也算入其中。
‘不對,應當是必定算入其中才是,不然何以為天龍,何以為尊者?釋修推算因果之術,這位大人想來也懂得。’
平休再度催動起云氣,幾人入其中,也隨之向著焱洞方位而行。
見濁催動神通,便見一道暗沉沉的伏陰之氣涌來,將這片云氣的異常徹底遮掩。
——
乳海邊緣。
釋光彌散,唱經之聲遙遙傳來,五色華光彌散。
一位披著赤色僧袍的枯瘦僧人此時立身海上,遙遙看著焱洞方位,眼中落下幾滴金色的淚水。
他身旁則站著一著彩袍的男子,眉眼沉穩,頗為年輕,神通之力隱隱生發,虹霞之光盈滿如弓。
“【劫力】大士為何垂淚?”
彩袍男子目光稍凜,似有幾分疑惑,卻見那僧人低聲道:
“昔日一戰,打的西泱亡滅,太虛塞障,今日自須彌入海,見此苦業,怎能無淚?孔昭王子,你心中未有觸動?”
“伯父請劫力大士來,卻不是談這些事情的。”
孔昭臉色有些難看,他修行虹霞一道,新近突破,不過一道神通,身旁這位劫力卻是實打實的菩提乘,釋法高妙,更修【法界】,有諸多金剛在凈土之中。
“既然是華羽大士的要求,老衲自然不敢輕慢,只是那【太宇梭】中的東西,可是說好有我【劫余寺】一份。”
這劫力大士面上兩行金淚仍在流淌,落在海中,使得乳白海水漸漸清澈,一旁的孔昭心中卻生出些不屑來。
‘說的好聽,一張口還是落了俗,須彌內部,斗的也是厲害。’
孔昭心中冷冷,可面上仍然堆起笑來,只道:
“若是能成,自然有劫余寺的一份,屆時貴寺也多一分把握,可去爭一爭【舍沙】儀軌。”
“孔昭王子倒是知道的多。”
劫力雙掌合起,聲音悲憫,雙眼空洞,只有金淚流淌。
“你父修仙道,已是虹霞中期,更兼其兄是我須彌的華羽大士,當初和那幾道開戰,也未落下風。”
“可到底還是借著那位大阿修羅的威風,他持的【羅睺】儀軌,須彌中多的是大士想度化,這矛盾不可調和,你南孔雀國日后如何自處?”
這僧人提及此事,讓一旁的孔昭面色稍變,孔雀立國,乃至發家,分別投入仙釋,都是依靠這位大阿修羅的威風。
可這位覆障大人的態度難明,又同須彌的幾家釋道有沖突,始終是孔雀的一處心病。
“不過走一步看一步罷了,劫力大士與其問及此事,不若談談如何拿下那奢尼?”
“且看著就是,我劫余妙法在,已經看到那奢尼所在。”
這老僧眼中漸漸止了金淚,遙遙看向焱洞方位,低聲笑道:
“這奢尼被那【太宇梭】中的東西騙的不輕,此物還是收入我寺度化,最為妥當。”
“孔昭王子,可以動手了。”
釋光一盛,漸漸將整片乳海邊緣籠罩,有羅剎夜叉自這片釋光中走出,猙獰萬分,齊頌佛號。
‘劫力,到底度化了多少儀軌,竟有這般多的金剛。’
孔昭心中稍寒,所幸他有伯父的關系在,不然真不敢同這僧人一道行事,若是他是個尋常的紫府妖物,定然叫劫力度化。
‘有這位大士在,此行想來是無什么懸念。’
這孔雀稍稍感知其自身內景,一股太陽氣機生發,讓其心中一定,底氣頗足,只跟著這位劫力大士之后,向焱洞方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