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白之中。
妙娥見禮,月光清幽,四方是漫無邊際的天魔彩光,為月華所阻,一時不得近身。
這位太陰恒娥說完一句后,沉默不語,許玄見對方眼神空洞,無半點生機,軀體之中性命全無,僅是空殼。
‘她早已隕落,絕無生機,可剛才是’
許玄正思慮關竅,一旁樂欲消弭之處卻有變,憑空生出一片肥膩的化水玉脂,內藏女相,尖嘯不斷。
歡**魔仍然未死,還欲作亂,一旁的太陰恒娥先行提劍,空性波動,將化水玉脂中的女相攝于劍鋒。
妙娥空殼自行催動神通,降服歡欲,太陰玄光自劍尖散出,將女相徹底鎖住,引其尖嘯不斷。
“不可能,妙娥早已隕落,被奪去生欲,這是她的月位——”
月華照徹,煉化魔性,歡**相上魔羅之光生發,縱然消弭無形,卻都在一瞬間憑空凝聚,重新顯化。
“我性命寄托于樂土之中,誰人能殺我?太陰仙娥也不行。”
她笑聲癲狂,面目上的魔羅之光熾烈,一圈圈肥膩的化水玉脂波動,抵擋月華。
許玄提劍斬去,雷霆激蕩,社劫落下,歡**相被雷霆轟殺為飛灰,可轉瞬間又是復原。
對方魔性越發壯大,化水玉脂順著霜劍蔓延,就要再度浸染妙娥之手。
妙娥緩緩抬頭,看向許玄,眼神空洞,毫無光彩,身形變幻,化作一片清幽月光,束縛住化水之脂,直直往許玄方位奔來。
影娥池震蕩,太陰之性生發,妙娥應召,攜著歡欲的女相瞬息遁入許玄內景,直落池中。
許玄心神一動,踏入內景,到影娥池前。
月池中央,一尊寒玉雕像立著,和妙娥的姿態無二,劍尖上釘著一扭曲女相,被化水玉脂浸染。
歡欲尖嘯不斷,還欲逞兇,許玄一道清氣卷去,就將這女魔束縛,封住五感,鎮壓在道境中。
一切止息,月池中央是一尊寒玉美人像,著月白道袍,上紋金桂,執霜劍,踏雪履,立足之處,銀雪飄飄。
許玄御風而下,踏著池中月光,行至這尊寒玉靈像之前,仔細看了起來。
栩栩如生,若有呼吸,可內里生機全無,更無性命,是某種太**性的凝結,絕不是活人。
先前這位恒娥的舉動卻若復蘇,劍斬歡欲,見禮許玄,尤其是那一句話,讓許玄現在都心中疑惑。
‘道君?’
他默默看著這尊寒玉靈像,心念一動,催動清氣,掃拂而下,這尊靈像便化作一片純粹的太**性,盈滿月池。
‘是妙娥之位,類似仙職,卻非實實在在的人。’
許玄看出此物玄虛,應當是同雷宮的仙職一個路數。
天庭的仙官都是居位自有神通加身,玄妙非凡,是真正意義上的位列仙班,和當今離遼的香火神道全然不同。
至于其中之人,早已隕落,為六欲魔相第一的【度生】鎮殺。
寒玉靈像落于池中,這方月池真正復蘇,清幽月華灑落,內里有月桂、白霜,散落在池中一艘艘舟子之上。
“【廣寒月桂】、【陰闕清霜】,都是太陰一道的紫府靈物。”
他隨手一拘,便將數道月桂靈枝、太陰寒霜拘來,零零散散,總收來六份,且以這寒玉靈像為中心,月華再度凝聚,隱有再生靈物的跡象。
許玄卻是未有多少喜色,太陰恒娥之位歸于他內景中,牽扯上月宮,不是什么好事。
外界傳來一陣波動,他心念一動,收回心神,卻見這幅圖卷中彩光滿溢,無數天魔撕扯起上方的深紫煙霞,關詮神通不穩,漸有被魔光浸染之態。
即便如此,這位樓觀道的真人仍是催動這幅圖卷,以自身法軀擋在千萬天魔之前。
許玄翻手祭出雷池,社雷暴動,化作漫天雷枝迸射,他掌池提劍,單騎鑿陣,斬退一眾天魔,來到關詮身旁。
這位紫府中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深紫煙霞黯淡,自其中振翅飛出一紫鸞,頂一方靈璽,上有光華沖天,照射斗牛。
神通【煥寶華】,這一道神通最能增長法器之威,生發神妙,關詮寄托真靈于寶璽,舍棄法軀,自魔群中遁出。
紫鸞翔空,靈璽鎮壓而下,掃空一眾魔性,伴著浩蕩紫氣,關詮所化的紫鸞將許玄卷走,沖天而起,直入上方虛白。
“前輩.”
許玄剛欲開口,試探對方是否見到先前妙娥顯化,被他收入內景之事,卻聽關詮聲音頗為惶恐,低低道:
“辟劫道友,敢問是哪位大人出手?”
此言一出,許玄幾乎是本能般地握緊手中劍器,劍意隱隱生發,關詮卻是嘆道:
“我本以為貪惡占了道友的名相,一尊社雷劍仙之身,歸入魔土,太過駭人,便將道友也拘入【素箋】中。”
“原來道友有此緣法,大人青睞,兩魔自然奈何不得.”
他此言未盡,許玄心念一沉,神通隱動,只是克制問道:
“關詮前輩,你所見為何?”
“是雷宮的——”
關詮的聲音再度響起,誠惶誠恐,忽地一頓,許玄氣海道境之中,玄青之氣分化為紫炁,隱有觸動。
這位樓觀道真人寄托于靈璽上的一點真靈中,有諸般記憶被拘出,被重重紫氣包裹,瞬息歸于道境之中。
紫氣中的記憶顯化,他明白關詮所見為何,心中稍驚。
無邊魔性之中,許玄立身處,九霄雷落,劫光滾滾。
自虛白中顯出一尊法相,黑衣玄冠,三首六臂,瞳如銀電,律令神震,踏乘煞殆,乃是社雷一道的大忿怒相。
懸混降于雷澤,便是這尊法相的主人最后前去,為混沌神人開鑿眼竅。
“辟劫道友,你怎來我【素箋】中?”
關詮聲音再度響起,似是忘記先前之事,紫鸞翱翔,帶許玄奔天,萬千天魔緊隨其后。
“貪惡、歡欲,這二魔何在?”
“我亦不知,只見魔羅之光生發,魔頭便隱蹤。”
許玄見關詮已經忘記先前之事,心中稍安,一番接觸,這位紫炁真人雖是正道風范,可事關甚大,又不可使第二人得知。
‘道境復蘇,竟有斬去記憶的效用,似是借紫炁緣法。’
他念著先前光景,仙物自晦,正有隱藏之效。
此番誅殺天魔,道境之中,若久旱逢甘霖,觀道殿,道脈天碑,影娥池皆都完整,更有諸多隱藏的殿閣顯化,漸漸重現昔日仙景。
“是我低估大樂欲的手段,連累道友。”
關詮聲音自那方靈璽中傳來,頗為無奈,“【素箋】是第一福地所出,逆亂真假,本以為能困住歡欲,不想還是讓其遁走。”
后方天魔呼嘯,許玄一劍劍斬去,卻只是杯水車薪,關詮所化紫鸞翔空,漸漸行至虛白邊界,四方都是流溢的彩光。
“我舍棄法軀,以這件功德之寶護住真靈,也擋不住魔性,辟劫道友,我送你走出【素筏】,你且先走。”
關詮聲音一沉,神通變幻,紫氣東來,在上方虛白之色中,生出一道裂縫來,內里有人世之景。
紫氣卷動,就將許玄送至裂縫之中,魔性涌來,被許玄斬滅,使其不得出世。
“前輩。”
他暴喝一聲,關詮是少見的正道人物,以一人之力拖住整座天魔渡口,甚至舍棄法軀,許玄心中敬服,自然不肯只留對方一人在此。
“速退。”
許玄卻不愿孤身逃離,身后就是青州百姓,天魔席卷而下,能有幾人活命?
社雷之道,正是護佑生靈,伏惡降魔,【司天劫】運轉到極點,社雷之性生發,許玄眼看身后裂縫彌合,卻未退走,而是行至關詮一旁。
“前輩,誅魔要緊。”
紫鸞長鳴一聲,關詮的聲音傳來,頗為復雜,嘆了一氣,“我修道三百載,卻還未想過有今日之景。”
一時紫氣洶涌,煙霞燦然,鸞鳳振翅,那道靈璽落下,將諸多魔性粉碎,化作點點彩光。
許玄一手托舉雷池,內里銀雷滾滾,若萬千光流激射而出,橫掃魔性,一手提起劍鋒,辟劫劍意生發,雷宮刑罰顯化,將呼嘯涌來的天魔斬落。
【司天劫】愈發神妙,內景同外界天地呼應,雷霆運掌如意,【握雷局】的諸多關竅此時一一明悟。
可下方魔性暴動,天魔彩光再度涌來,許玄和關詮縱然使出一身神通,也難以抵擋,眼看就走動素筏邊緣,將被魔性吞噬。
紫鸞哀鳴一聲,那方靈璽落入魔光包圍,關詮真靈動搖,逐漸被魔氣浸染。
許玄欲駕雷相助,卻被魔性阻擋,只得看著關詮落入危境。
同他不同,關詮要時時防備魔性浸染,一邊執掌素箋,一邊鎮殺魔性,縱然他是紫府中期的修為,也難抵擋。
就在此時,上方傳來一陣渺遠的鐘聲,諸多天魔頓時一滯,停住動作,關詮也得了喘息之機。
“關詮前輩,開啟素筏,讓群魔涌出,我家長輩已持殆炁古寶來此。”
南罔的聲音響起,激蕩虛白,靈璽之上,紫炁一盛,破開群魔,裂縫破開,人世景象顯化。
許玄當機立斷,駕馭銀雷,將承載關詮真靈的玉璽收回,以劍意護體,斬開茫茫虛白,一步踏出,又至西寧郡空。
云端之上,不知何時魔云密布,不見一點天光,他抬首望去,卻見是一口遮天蔽日的墨黑巨鐘,遍布西寧天空的重云僅遮住其半個鐘口。
此鐘質如金鐵,通體漆黑,上為黑虎釣手,下為八葉乳郭,十魔之相分列其上,為天地人神鬼,陰陽病妖境,凡修真煉炁之士,無不受其阻。
“【北陰制魔鐘】,殆炁重器,武家的大真人已至。”
關詮的聲音一振,許玄托舉靈璽,破開太虛,向外暴退,上方傳來一陣恐怖至極的壓力,使得他神通不穩。
往日隨心的諸多道法此時都出差錯,運氣不暢,道心不穩,神通不動,種種一切,都是那口巨鐘所致。
魔焰忽閃,南罔騎虎顯現,立即讓許玄上前,以魔氣護住,領著二人退去,遠離西寧。
“關詮前輩,你的法軀?”
“無妨,真靈無恙,神通齊全,回山尋幾件靈物,再捏一道法體就是。”關詮一笑,靈璽明光忽閃,“【北陰】前輩出手,看來此番是不會出什么岔子了,我先歇息少時。”
紫氣黯淡,關詮的聲音漸漸消散,許玄鄭重地護著靈璽,同南罔繼續望前方遁去。
風雪經空,冰峰聳立,上方立著一白衣修士,正是魏霜。
這位寒魄一道的紫府分持刀劍,氣息不穩,正將不少逸散的天魔凍結斬滅,以防逃遁。
“關詮前輩何在?”
魏霜見狀,急急一呼,許玄將紫璽送出,落到對方手中。
“前輩無事,只是法軀散了,如今耗費過重,真靈沉睡。”
魏霜小心翼翼地將這道紫璽收起,看向許玄,此時語氣真摯:
“是我錯怪道友了,先前多有冒犯,還望莫要見怪,日后來我霜梅門,我魏霜必有所報。”
“無妨。”
許玄自然不會計較什么,一番相處下來,魏霜倒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先前所為,也是大樂欲的手段太過陰邪,不得不防。
遠天之上,北陰制魔鐘震蕩,鐘聲響徹西寧,傳遍青州。
自遠方升起諸多神通光華,遙遙看來,可見著這口魔鐘,臨近的紫府又都退去,如避蛇蝎。
自滾滾魔云之中,漸漸顯出一人身形,由萬重殆光托舉。
此人面容蒼老,須發皆白,五官冷峻,眼中一片墨黑,無半分白,著深邃烏色道袍,上有黑虎、鬼魔諸形,單手高舉,托起遮天蔽日的魔鐘。
殆炁一道的紫府巔峰,武家大真人,【北陰】。
青黑魔氣滾動,魔鐘作響,將下方無邊無際的天魔盡數收攝入,化作彩光洪流。
天魔出世的渡口之處,魔氣凝聚,化為諸天魔王之態,一時鬼毒流盛,死魂不散,怨怒上沖,盤結惡氣。
這尊殆氣魔王大張魔口,吐出滾滾黑火,便將一片太虛燒成灰燼,天魔渡口消散,整片西寧下起一陣灼熱的黑雪。
北陰制魔鐘縮小落下,內里天魔彩光變幻,這位紫府自寬大的烏袖中伸出手來,露出森森白骨,上無半點血肉,穩穩托舉起這口魔鐘。
武家的大真人出手,頃刻平定天魔,高下立判,天差地別。
許玄心神激蕩,這就是大神通者的威勢,已有幾分金丹的神妙,如尚光妖王橫闖地府,北陰鎮壓萬魔,都不是尋常紫府能做到的壯舉。
一身烏袍的北陰托舉魔鐘,目光一轉,越過重重太虛,卻是落在許玄身上,稍有疑惑,喃喃自語道: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