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道境。
清氣升騰,玄光照徹,東方光虛化作的穆虛道人立在池邊,看著眼前被鎮(zhèn)壓下的惡獸,神色一怔。
“饕餮?”
穆虛緩過神來,他先前領了雷宮一位大人之命,在此解器,眼下這惡獸又是自何而來?
正思索著,卻見上空銀雷踴躍,云氣飄忽,自其中有一墨麒麟踏出,其上端坐一人,一身黑袍,捧著一柄仙鋒,劍氣縱橫。
“大人。”
穆虛神色恭敬,當即一拜,眼見這墨麒麟,心中更是驚異,能以此仙獸為坐騎,這位大人的身份定然比他想的還要尊貴。
許玄自雷云之中落下,看向清氣鎮(zhèn)壓下的貪惡,心中稍動,淡然道:
“此獸在下界為惡,由我司劫一府主持,捉拿歸天,以待行刑。”
說著,許玄看向貪惡位置,心神一動,以清氣卷走,拖在后方,就要離去。
穆虛見狀,卻是急急上前一拜,疾呼道:
“大人,我已將這靈器分解大半,剩下些部件,也在數(shù)月內(nèi)就完工,最重要那道【青商云金】已經(jīng)煉出。”
說著,穆虛取來一道淺青靈金,入手濕潤,有云氣環(huán)繞,正是【青商云金】。
這件靈金歸屬癸水一道,有安神護身等等妙用,價值極高。
許玄手下,點了點頭,穆虛眼神期待,卻不敢直視眼前大人,稍稍低頭。
“好生煉物,你的職位已經(jīng)有著落了,再等上段時間就是。”
“是。”穆虛歡喜至極,當即拜過,恭敬地看著許玄牽走那頭饕餮惡獸,騎著麒麟,身形消散于清氣之中。
走出宮閣,許玄心聲一動,散去周身異象,以清氣將貪惡鎮(zhèn)壓,他如今做起這事已經(jīng)極為熟稔,以清氣束縛,使其五感皆失。
心神復歸,他緩緩睜眼,卻見魏霜已祭出一枝寒梅,風雪涌動,將他的法軀凍結,覆蓋在一層堅冰之中。
旁邊黑火涌動,殆炁生發(fā),陰風穢氛不斷,南罔打出真火,樂念金身銹蝕,粉紅法光黯淡,其中的一眾天女也隨之變得丑陋。
見許玄睜眼,魏霜架起刀劍,神通催動,風霜落下。
許玄一身法力被凍結凝滯,那枝雪梅不斷輸送寒氣,勾連性命,止住他的動作,讓其不得催動神通,激發(fā)劍意。
“魔頭,竟敢害我辟劫道友!”
魏霜語氣極為憤恨,雖同許玄相識極短,可到底是劍仙一等的人物,誅魔也是盡力,他本就敬服,可眼下卻被這貪惡奪了真名,占了神通。
許玄心思急轉,魏霜顯然在他同貪惡爭斗時施展神通,配合靈器,將許玄毫無防備的法軀鎮(zhèn)壓冰封,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是我,貪惡已死,被我劍意斬殺。”
“放你娘的屁,魔頭,你連我許道友的真名都奪了,還想哄我。”魏霜神通不停,配合那枝寒梅,將許玄死死鎖住。
許玄心神急動,思來想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沒法證實真身。
大樂欲的奪名去相之術,乃是天底下獨一份的邪法,真正能完全替代一人,就是月宮恒娥的位子也能竊取,歡欲就是例子。
無論他拿出什么證據(jù),都有可能是貪惡在做戲,除非請出位大神通者,或是特殊靈寶,才能驗明正身。
眼下哪里有?
眼見魏霜神情越發(fā)悲憤,竟是仰天悲嚎一聲。
“大樂欲魔土,我雪梅門若是不報此仇,絕不再留傳承于世,太陰仙娥,社雷劍仙,都折辱在你道之手,可恨,可恨——”
許玄聽得一陣沉默,不欲再刺激魏霜,這位霜梅門的真人似乎神智上有些問題,或許是常年懷恨之故。
看向無相寺上方,南罔已將樂念的金身徹底拆碎。
可這歡喜法道的金剛仍然未退,卻是拼了命,再度凝聚起破碎的金身,粉紅寶光一盛,化為一金剛之形。
此金剛呈忿怒相,雙身四腿,戴骷髏冠,環(huán)抱明妃,十六手分列左右,持骨器,胯下懸著骷髏首,分踏二人,背后一輪明焰凝聚為光輪。
他撐天而起,直直撞上還在轉世中的智性,融入其中,一時佛魔二身變幻,天魔彩光一盛,壓過金身。
南罔見狀,以為樂念又要施展什么手段,全力催動眉心天瞳,無毀殆火噴發(fā),黑光重重,激射而出。
大黑天毀光肆虐爆發(fā),再度將整座無相寺掀飛,智性所化的佛魔二身結結實實落了這一道六品法術,被黑火和殆光沖刷,寸寸崩解,化為飛灰。
魏霜仍舊以神通鎮(zhèn)壓著【貪惡】,見著此景,卻是目光一凜,疾呼道:
“道友小心!”
此言未盡,南罔卻已經(jīng)察覺出不對來,佛魔二身之中,智性的轉化已經(jīng)到了最終階段,化為一嬰孩。
可樂念施展手段,融入其中,這老僧竟化作一白骨骷髏,無半點生機,早已隕落。
佛魔二身糾纏,化作一片天魔彩光,樂念金剛身形自其中跳出,粉紅僧袍破爛,半截法軀都被黑火燒盡,拖著焦骨,極為凄慘。
“歡欲,你欠我的。”
樂念施展法術,無相凈土中殘余的愿力此時悉數(shù)灑落在那一片天魔彩光之上,太虛破開,內(nèi)里是萬千天魔之形。
四方傳來一陣嗡嗡之聲,躁動不安,樂念的法軀迅速消解,化作一粉紅泡沫,炸開不見。
南罔見著這一片彩光,血都涼了三分,當即暴退至魏霜身邊。
“天魔降世,釋修的愿力本就是人欲匯集,最引魔性,更兼智性一生修為在此——”
他此言未盡,卻見那處渡口破開,傳來一陣嗡鳴之聲,天魔彩光若洪流一般噴薄而出,呼嘯聲盈滿山野之間。
二人都知曉此物厲害之處,大樂欲魔道的【他化自在妙法】就是效仿天魔,一旦被侵入心神,下場和被六欲魔相奪名去相無二,甚至更為無解。
殆光生發(fā),青黑魔氣將南罔和魏霜的身形覆蓋,擋住魔群。
殆炁有降服十魔之道,天魔正是居于首位,縱然魏霜道行更高,可此時卻是南罔的神通護住幾人。
“不行,必須請我家長輩來,以殆炁古寶鎮(zhèn)壓,不然就是仙宗之人出手——”
他話語未盡,天魔洪流呼嘯而至,兩人的身形在青黑魔氣包裹中被沖走。
南罔神色一變,還欲將許玄法軀奪回,可哪里擋得住。
看著漫天彩光,許玄目光一沉,此時魏霜神通散去,無數(shù)魔性已經(jīng)圍繞在周邊,欲念生發(fā),若要擇人而噬。
‘不知玄炁能否擋住.’
許玄心中也沒底,眼下這天魔數(shù)量太多,實在是駭人,尋常紫府若是沾染一道,就要竭力煉化,以免入魔。
眼下這渡口之中的天魔,足以將整片青州,乃至天州的修士都覆蓋,他掙脫最后一道寒氣,握緊丹霆。
無數(shù)天魔呼嘯而至,他拔劍直斬,劫雷生發(fā),以斬滅無形的手段,擋住攻勢,眼下卻也走不出魔海。
更有不少天魔鉆入他法軀之中,被清氣粉碎,化作一道神魂本源,歸于魂魄之中。
初時他還以為有好處在,可過了少時就有些吃不消,神魂膨脹到極點,若要粉碎。
隨著誅魔,許玄內(nèi)景中清氣不斷生發(fā),逐漸修復起太清道境,進度遠勝往昔,倒是唯一的好消息。
高天之上,忽有墨韻流轉,許玄抬首望去,卻見一幅畫卷展開,遮天蔽日,其上有一片紫霞、化水,糾纏難分。
“白紙福地的圖卷。”
許玄心神凜然,此物正是出自世間第一福地,是樓觀道的秘傳之寶,大奉天家所賜。
僅是一張空白畫卷,卻將整片天魔之海包攬,無數(shù)彩光被吸納入內(nèi)。
許玄心神一振,剛以為能走脫,卻見墨韻變幻,將他也吸入畫卷之中。
“魔頭,哪里走!”
關詮的聲音自那片紫霞之中傳來,許玄神色變幻,極為復雜,放棄掙扎,隨之落入畫卷之中。
白紙圖卷落下,貼合在那處天魔渡口之處,堵住太虛,可仍有無數(shù)魔性涌出,漸漸有填滿的趨勢。
魏霜和南罔此時頗為狼狽,被魔氣席卷,落在東天,看著那畫卷狀況,面色都不甚好看。
“貪惡、歡欲,還有這一眾天魔都在畫卷之中,僅憑關詮前輩一人,怕是難擋。”魏霜目光一轉,看向南罔。
“南罔道友,你家是殆炁正統(tǒng),速去請高修來,我在此坐鎮(zhèn),看看能否救出關詮前輩。”
南罔神色稍斂,魏霜此舉,幾乎是將用自己性命來換關詮的一線生機,讓人敬重。
眼下情況危急,此地極偏,勉強算是太真的治下,可如今這家仙宗出面行走的是萬金真人!
這位哪里指望的上?
南罔當下破開太虛,只得去看看帝家的幾位真人是否在臨近,可能出面,實在不行,只得請家中長輩來。
魏霜按住刀劍,目光一沉,死死看著那膨脹的畫卷。
——
白紙畫卷之中。
漫天彩光涌動,都是密密麻麻的天魔,中天位置是一片紫色煙霞,同化水欲口爭斗,萬分激烈,連魔性都不得近。
許玄落在一片白光之中,此地似乎沒有四方上下之分,入目都是一片茫茫的虛白。
上方的天魔似乎注意到他,呼嘯奔來,讓他神色一變。
拔劍而出,再度斬魔,雷霆如獄,將無數(shù)魔性隔絕鎮(zhèn)壓,即便如此,也有不少漏網(wǎng)之魚鉆入他體內(nèi),被清氣粉碎,壯大神魂。
許玄算是明白為何諸修都怕天魔,他一身社雷已極為克制魔性,更兼有劍意加身,斬滅無形,不耗法力,可也抵擋不住。
若是尋常紫府來此,恐怕早已入魔,哪里能撐這般久?
“貪惡,速來助我,還等什么!”
高天的化水之口開合,歡欲的聲音傳出,頗為急切。
許玄目光稍凝,不知為何,在這畫卷之中,只有他能維持人形,關詮和歡欲都化為神通意象。
“魔頭,竟害我同道,今日我便將爾等一道鎮(zhèn)壓,為天下除一害。”
“你裝什么大義!關詮,不就是我度化了你一名弟子,引入我凈土之中,你就這般糾纏。”
許玄御風而起,以劍意斬退一眾魔性,行至那片紫色煙霞和化水欲口之旁,兩人并無反應,難見他的真形。
“貪惡,還不動手,奪了此人性命,此番回去,少陰有賞。”
化水欲口再張,伴著一片太陰月華,沖開漫天紫霞,空中傳來關詮的一聲悶哼,一時煙霞黯淡。
許玄調(diào)轉劍鋒,劫光生發(fā),劍意凌然,指向上方,歡欲大喜,疾呼道:
“速速動手,劍仙之身歸你,我要紫炁來補足。”
她此言未盡,便有天雷涌動,劍鋒斬去。
許玄忍著天魔入體的痛苦,神魂膨脹到極點,幾欲炸開,眼前的歡欲便成了宣泄對象。
一劍斬出,雷霆沖天而起,劍意生發(fā),將漫天魔性化作的彩光之海分開,直直斬向歡欲所化的化水之口。
劍光縱橫,歡欲痛呼一聲,化水在社雷轟擊下迅速消解,劍意將她斬的七零八落,露出口中的一具女體來。
月白玄袍,霜劍雪履,正是太陰仙娥,上有魔光生發(fā),此時睜眼,驀然看來,歡欲的聲音響起,帶著冷意。
“你,不是貪惡。”
魔羅之光生發(fā),周邊天魔若有應召,此時暴動,噬咬起天上紫霞,擋住關詮。
歡欲調(diào)轉靈劍,攜著萬千天魔彩光,魔威極盛,許玄此時已快耗盡法力,更兼被無數(shù)天魔鉆入法軀,只得提劍,勉強斬退對方。
“你究竟做了什么,貪惡何在?”
歡欲若癲狂一般,攜著天魔殺來,將許玄自天打落,向著下方一片虛白沉去。
許玄不發(fā)一言,揮劍斬魔,清氣越發(fā)增長,盈滿道境,最終接觸到那一方影娥池,異變陡生。
清幽的月華自池中生發(fā),透過他的法軀,照向四方,將一片天魔蕩盡,這月華灑在歡欲的身上,此魔當即被定住,動彈不得。
許玄得了喘息之機,迅速恢復法力,持劍而立。
月華之中,歡欲的本相被逐漸抽離,同月娥之軀分開,顯出一面容為血肉漩渦的女子,著遼地衣裙,身旁魔氣升騰,化水流轉。
霜劍調(diào)轉,指向歡欲,太陰恒娥的眼睛睜開,月光清幽,照徹此地。
“大樂欲。”
她緩緩開口,月華普照,一劍斬下,歡欲的法軀寸寸崩解,在月光中消弭為無形。
許玄看著眼前情景,還未緩過神來,卻見這位太陰恒娥屈身行禮,恭聲道:
“太陰恒娥,見過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