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野。
正值初春,暖日和風,三人共立云端,看向行于山間的男女,此時神色各異,等了許久,還是柳秋辭先開口,笑道:
“紹月小姐,還真是.有個性,不過兩人關系倒是借此拉近幾分?!?/p>
武安剎聞言,臉皮微微抽動,只低低道:
“她性子是有些古怪,不過我看行芳同她談的還投機,日后熟悉,便會收斂,這點我可保證?!?/p>
柳秋辭笑了笑,并未多言,他對這件親事雖未直接表明態度,但大體還是支持的,至于柳行芳父母暗地里的動作,更是瞞不過他。
武安剎是個行事一板一眼的人,按著古禮,送了兩份文書,一封去往枝蓄,一封送達碧野,這倒是讓柳秋煜暗中生出不少心思來。
對于自己這位族兄的舉動,他都是聽之任之,并未有過多想法,至少,行芳,這位族兄是不可能管的住。
“不知許觀主怎么看?”
武安剎稍稍遲疑,轉而看向許玄,問起對方意見來,他特意選中柳秋辭來定這親事,一是為柳家,二就是為大赤。
許玄聞言,稍稍沉吟,先前武紹月的表現,著實有些.怪異,讓他心中不免生出些擔憂來。
“還是看兩人怎么想的若是合適,自可再看。”
他輕飄飄一句,便先應付過對方,不知武安剎還藏著什么,若是對方女兒還有些其他毛病,貿然定下,豈不是害慘了自己弟子。
至于武安剎所言的什么小宗,許玄心中大抵已經有了猜測,估計是天水武家想在自家門派上做些文章,又不愿將這關系拉的太近。
選出旁系的女子過來,確實是好算計,不遠不近,無論是出了禍事斷絕關系,還是他成就神通后拉近關系,都極為方便。
武安剎周身煞光凝練,只低低道:
“既然如此,我家同赤云南邊將來還是多有接觸,長生觀的靈地,不久后是由我這一支來管,天水武姓,都要撤往帝都。”
“北邊狀況不妙,天水郡的福地搬離,已經顯露出幾分帝家的意思。”
他眼神中帶著幾分冷意,嘆道:
“我這一支血脈,上下三百口人,縱然和真人能扯上幾分關系,境況也不善?!?/p>
說到此處,許玄、柳秋辭皆都沉默,畢竟涉及天水武家,這些事情,有些犯忌諱了。
“若是族人全都撤離,一是名聲不好,有棄民不顧之嫌,二是日后安定,再想歸來,法理上難說?!?/p>
武安剎此時暢快直言,反倒是聽得柳秋辭心驚不已,只盼此人快快閉口,許玄倒是神色如常,未曾有驚異。
“說到底,我家也不過是棄子,處境比諸位還差些,這親事,也是為此,遼人,可不是好相與的,諸位,恐怕也離不得赤云這地方”
“紹月性子是有些怪,若是真結親,我族自然會有補償,況且.紹月資質極好,靈根一尺,平日里也少鬧脾氣,今日不知是為何”
武安剎嘆了一氣,他女兒這婚事實在是讓他發愁,尋個合自家女兒意的,又是個良人的,實在是難。
許玄目光稍凝,他自然明白武安剎的意思,對方思慮的倒是遠,不過遼人的馬蹄聲,確實有些近了,不得不早做考慮。
“若是紹月小姐真如道友所言,這性子能收斂幾分,也不失為良配,只是此事重大,不可輕易處定下?!?/p>
許玄此時低低道,平心而論,武紹月各方面條件都是上乘,就是這性子,實在古怪,也不知行芳能不能接受。
道侶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一旦處置不好,說不得兩邊都要受傷。
“無妨?!蔽浒矂x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我已遣紹月來管理我族商貿一事,先同大赤、柳家交易,由行芳來交接?!?/p>
“先處上幾年,說不定就成了?!?/p>
許玄和柳秋辭默默對視,對方的誠意倒是頗足,長生觀的靈地可是在其手中,有不少靈金出產,用處頗多,這商事對各方都有利。
“這自然是極好的事情?!绷镛o笑著應了,“不過,安剎道友為何就看中行芳,原上別家,也有些俊彥,如陳朱二家?!?/p>
武安剎卻是搖了搖頭,目光在許玄、柳秋辭二人身上掃過,只道:
“紹月目光刁鉆,男子容貌、器藝、道行等等,只要有一處她不順心的,便是見也不見,細細打聽下來,也就是貴族合適,我便勸她來看看。”
“至于陳朱二家,怕是不好談這事.”
許玄剛欲問段家,不過想起段家個個都是身矮個低,這姻緣怕是結不下去,不然段平度的天賦在原上年輕一輩中當算最好,也就法言可比擬。
“既然如此,那便依安剎道友所言,日后北遼之事,還望一同商議?!?/p>
許玄笑著開口,結親倒是其次,如今先把北邊的局勢探明,日后才好做準備。
“我族也有此意,畢竟距離北邊最近的,便是大赤和我家,唇亡齒寒的道理,我等自然曉得?!?/p>
柳秋辭亦是點頭,漓水以南,便是大赤,柳家,本來吳家也在,如今已經被滅,自然要考慮日后北亂之事。
“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叨擾,今日倒是給兩位添上不少亂來?!?/p>
言畢,武安剎稍稍致意,道別離去,山間一道煞光沖起,武紹月此時同他匯合,兩人往北而去。
柳行芳駕雷而來,臉上神色有些郁悶,行了一禮,沉默不言。
“和紹月相處得怎樣?”
柳秋辭先行開口,笑著問向柳行芳。
“這位不似常人,我不好多言?!?/p>
柳行芳額上稍稍滲出汗來,武紹月太過古怪,他還是平生僅見,對方竟然讓自己以劍氣傷她,怕是腦子有些問題。
“你先回山,這事情日后再看,還是由你來決定?!?/p>
許玄先讓自家弟子先行回山,這番折騰下來,倒是難為行芳,柳行芳并不多言,御風回山,身形都有些晃悠。
待到柳行芳離去,二人齊齊重歸柳府大堂之中,還有事相商,青蘊侍立在堂外。
“如何?你去過邊疆,當比我看的明白。”
柳秋辭坐于青木寶椅上,收斂起臉上笑意,眼有憂色。
“關外六府,大離,確實有些失勢,至少在帝家眼里,天水周邊,恐怕早就準備棄了。”
許玄稍稍沉思,只道:
“遼人雖厲害,但眼下還是有更重要的事,原上這情況”
許玄意有所指,柳秋辭自然會意,看向一旁的青蘊,以眼神示意,看向一旁的青蘊,便見她催動術法,青黑的壬水玄光涌動,自其中顯出一封書信來。
信上并未別的字,僅以金粉寫著一【朱】字,柳秋辭掂起這信紙,臉上顯出幾分擔憂。
“此番請你來一敘,便是為此事,朱家,近日多有動作,算算時間,也該那位出山,段家和我家,都收到此信?!?/p>
“東邊的青荒觀遣人去了趟朱家,回來后便又有擴張,在原上到巫荒間開辟出一線靈地,算是和朱家結盟”
許玄心中稍沉,他一直懷疑青荒觀就是北邊青蕪道下屬,那地荒道人又有幾分邪性,這些年不聲不響,竟然和朱家搭上線。
柳秋辭看了眼堂外的青蘊,回首低低道:
“朱元蘊三日前領兵,青荒觀也派人隨行,一共有三位筑基在內,你可知去了何地?”
“原上并未有戰事,這是?”
許玄有些疑惑,他來原上一趟,也未見有什么戰事,朱家領兵,還有青荒觀的人,這般陣仗不知是為何。
柳秋辭臉上顯出深深的忌憚來,只低低道:
“攻入玉流,掠地十里,以元磁陣法將山根鎖住,白青洞未曾攻回?!?/p>
“?”
許玄聞言,心思急轉,白青洞是什么勢力,兩位紫府妖王坐鎮,朱家怎敢去冒犯。
先前朱虞城斬了駐守原上的妖將,畢竟牽扯宋氏和幾家仙宗,白青洞忍下也就算了,如今竟然攻入玉流,著實有些難以置信。
“你莫要看輕這位前輩,他手段可不一般,年輕時候的風頭,幾乎是赤云、重華最盛,就是貴觀的沖陽劍仙、陳家的那位古蜀金血,都比不過?!?/p>
柳秋辭眼中顯出深深的忌憚,繼續說道:
“他們這一代人,是大蜀氣數的最后顯化,若是生逢亂世,沒諸位大人看著,說不定”
他猶豫許久,還是未曾繼續說下去,復國二字卡在喉嚨中,吐不出,咽不下,只嗆的他咳嗽幾聲。
“不知,朱家昔日是何等來歷,說來,原上這幾家的舊史,我都不了解。”
許玄目光一轉,看向柳秋辭,這疑惑在他心中盤旋許久,但在面對陳巍元、朱虞城時終究未曾問出,如今倒是可以問一問柳秋辭。
卻見柳秋辭緩緩起身,輕嘆一氣,手中青光流轉,陣法變動,自大堂壁后,瞬息顯出一條地道來,幽深至極,似乎通往地脈深處。
“你若是想知道,同我下去一趟,自然明白?!?/p>
他目光恍惚,身上青袍光華流轉,竟有片片碧葉落地,泛起漣漪,有諸多聲音響起,哭訴、怒吼、乞饒聲皆有。
許玄看向那處地道,他隱隱察覺到一股.死氣?正從這處幽深的地道中傳出。
“和幽冥有關。”
妖魔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帶著幾分嘲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