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
天罡光徹,地煞幽深,兩者勾連,環(huán)繞登辰及周圍三山,若給此地披上件白幽的紗衣。
良希蘭身形模糊一瞬,轉眼就又出現(xiàn)在云端,她眼神陰鶩,看著不遠處的那座懸空寶山,水火化作神環(huán),繞著山體而動,墨綠同金赤二色混一。
“開陣,有敵來犯。”
她沉聲下令,身后諸位長老當即前去領著弟子,主持陣法。
“啟度!”
良希蘭轉而看向下方的銀袍青年,神色陰冷,殺氣騰騰,只是見著他身旁的那司巡曜時,神色稍變。
她拔出辰河,一劍斬落,劍光瞬息就落在啟度法軀,力度控制的剛好,將這人斬成重傷,昏死過去。
“若敢再胡言,必斬你。”
此時已經顧不上這幾名小卒子,她真正擔心的是遠處那座極為古怪的懸空寶山,此山威勢之盛,遠超她平生所見過的任何法器。
門中的【大荒劍池】已算神妙非凡,而眼前這座懸空寶山勝過劍池不知多少,恐怕紫府仙門也難尋一件。
她握緊手中陣盤,此時下令,全力催動【罡星煞曜青穹陣】,此陣乃是昔日空劍紫府大陣的遺存,跌到筑基品級,但也十分不凡。
天罡星明,地煞滾滾,瞬間就將那座懸空寶山卷入其中,這座陣法一旦全力催動,便是天地共發(fā)殺機,威能之盛,變化之多,遠超其他筑基陣法,原上也就陳、段二家的陣法能與之相比。
許玄立身云端,下方五座靈峰都有守青的弟子駐守,各峰十二人,皆為煉氣修為,眼見天罡地煞呈閉合之勢殺來,他沉聲下令,催動【五行山】。
【木虬】靈峰先動,青熒搖落,【蒼虬木魄】上神光熠熠,老龍怒吼,著云雷紋輕甲的俊逸男子立身碧根之下,正是柳行芳,踏著十二道紫色雷光,周身劍氣四散。
木虬上的眾修此時在柳行芳指揮下催動陣法,青木靈氣暴漲,若一掛天河騰空,自東而起,往中央的蘊土【藏幽】峰去。
藏幽峰是五行山運轉樞機,由許法言領著,一身幽暗煞炁凝結,化為深黑長衣。
他立身陣法中樞,身旁諸修運轉法力,一道催動陣法,青黃二色混雜的枯榮之光騰起,將浩浩湯湯的甲木靈氣轉化,盡數(shù)枯死,轉為廣木之薪。
枯死的木氣盡數(shù)涌入丙火【昭陽】峰上,增長火勢,熊熊赤火燃燒,在峰頂上方是一玄黑宮室,靈火化作一童子,此時躍出,神色得意,正是溫光。
這火童僅憑一人,便控著昭陽峰,得了廣木薪氣相助,丙火大盛,威能成倍增長,漫天丙火漸由殷赤轉為金紅之色。
溫光祭出【景陽洪爐】,接著催動一旁的庚金【武白】峰,錫銅金氣化作涌入爐中,漫天丙火涌來,焚煉金氣,不過三息,寶爐開啟,自其中顯出一方混金寶錐,濤濤丙火若織帶般落于其后。
“【庚武煉火錐】已成,雨師何在?”
溫光高喝一聲,催動這道五德流轉才生出的破陣之器,【庚武煉火錐】迅速變大,若座小山般擋在前方,同罡星煞曜二氣碰撞。
此時癸水【濟霖】峰運轉,溫思安坐鎮(zhèn)上方,此峰以【甘露玄盤】為鎮(zhèn)物,墨綠云氣環(huán)繞的靈峰上,一金色天盤緩緩轉動,承接甘露天霖。
癸水司主天時,此時催動,自濟霖峰上升起滾滾濃云,遮蔽星光,讓【罡星煞曜青穹陣】遲滯一瞬。
僅這一瞬,足以致命,【庚武煉火錐】帶著破空的尖嘯聲撞向登辰方位,同濃重的星光屏障相擊,正好卡在天罡地煞的交匯之處。
此錐乃是五行山九道神妙之一【火煉金】所成,甲木枯朽,為丙火之薪,煅燒金石以成器,總共涉及四座靈峰變化,威能非凡,是效仿仙家沖陣用的秘器。
溫光是一等一的煉器宗師,對物性理解極深,平日里雖裝的一副諂媚模樣,此時出手,便直擊對方陣法核心。
“怎么回事,我門陣法的關竅他怎能知曉!”
“【罡星煞曜青穹陣】這天罡地煞交會之機,怎會被個外人知曉,有人告密。”
“速速加**力,將那金錐推出。”
諸位長老亂作一團,卻見溫光一邊催動金錐,阻滯陣法運轉,一邊放聲狂笑道:
“你家老祖宗來了,還不認得,曜空祖師當年在天關布置陣法,還是讓我赤明煉解一脈來幫著行事,你們拿這陣法對付我,可笑!”
溫光看向空劍門的眾人,見著其身上隱隱散發(fā)的渾濁血氣,心中不免一陣厭惡。
曜空真人當年以作風正派,嫉惡如仇而聞名,同赤明真人一道劍開蜀地三十六仙峰,斬殺沿途野神、蛟龍之屬,迎望帝入漆山,成就戊土,興立人道,身懷大功德。
如今這些遺脈卻視民若血氣,以低修為奴隸,溫光心中不免生出幾分鄙夷來。
許玄依然未動,立身云端,背著丹霆、恒光二劍,手托雷池,氣態(tài)威嚴,看著登辰方位,如今天罡地煞被分,難以再像先前那般變化,威能減弱不少。
【五行山】此時正在全力催動,將【庚武煉火錐】一點點向前推進,可這座大陣此時顯出極強的韌性,既然無法匯合,那便分開,天空有一百單八道【天罡星光】,地面有三十六道【地煞淵氣】,洶涌不斷,打向這座寶山。
重重墨綠**環(huán)繞山體,癸水遮蔽掩蓋之性顯化,星光煞氣落到那**之中,威勢頓減,更兼有龍吟聲響起,【蒼虬木魄】上青熒涌起,化為道道青木小龍,藏身**之中。
甲木見雨,平生霄霆,天青明藍混合的雷光騰起,配合癸水,洗掉滾滾地煞,正是神妙【云雷蕩】,是甲木癸水之變。
【五行山】九道神妙,都是由幾座靈峰配合而出,借助物性、意象變化,威能遠超尋常筑基法器。
許玄見此陣已然被破去大半威能,當即下令,幾位筑基出手,他御風而上,拔劍殺去,至于下方,則由韋言、梁雍二人處置。
空空兒此時藏身幽冥裂隙之中,隨時準備出手刺殺,良希蘭果然率著一眾弟子圍向韋、梁二人,她并無膽量對付許玄。
天上,罡星大明,【丹霆】劍鳴不止,其上漸有隱晦的北斗道紋顯化,斗柄明滅不定,紫電環(huán)繞。
‘天罡斗柄,應在震位,是玉衡、開陽和搖光三星。’
許玄手中有不少雷道功法,其中都有提及雷霆諸星,北斗七現(xiàn),前四斗魁為神雷所居,后三斗柄為震雷所掌,其余二隱,左輔【天芮洞明】、右弼【天蓬隱光】,皆為社雷職司,隨雷宮亡而不顯。
星光照射,許玄緩步而行,并指驅使雷法,震社混雜,將道道天罡星光擊落,一陣陰風卷起,自星輝中顯出一身形修長的男子。
一身天青金紋長袍,丹鳳眼狹長,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又見面了。”
吳何用此時踏著一百單八道天罡星光,腐水毒火,丹霜穢土,環(huán)繞他周身,他捻著一白玉長葉,上有蟾紋,散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氣息。
“你怎么不殺了吳清河,留著,說不定是個禍害?”
他鳳眼一轉,眼神促狹,帶著幾分問詢之意。
“殺他?你莫不是在說笑。”
許玄輕輕托舉,【天巡】雷池懸于頭頂,六道筑基雷霆化作簾幕,將他的身形遮蔽,以手掐訣,【丹霆】和【恒光】此時巡梭而轉,劃出渾圓。
吳何用只是搖了搖頭,目光稍凝,低低道:
“他是難得的廣木道才,【及綢繆】也就他有機會修成,上面怎會放過?”
“必須要【及綢繆】?”
許玄眉頭稍皺,卻見吳何用不言,似乎是默認。
“動手之前,可愿聽聽我的舊事,說來,赤云這一輩,我大都不相識。”
吳何用臉上那股妖異的氣息散去,甚至流露出幾分真摯來。
“你講就是。”
許玄稍稍皺眉,不知對方是什么意思,便見吳何用緩緩開口,聲音恍惚。
“我當年十五煉氣,修行速度是族中第一,心高氣傲,就選了《修天神廣經》,結果花費足足三年時光,才到二重,五年時光,到了三重,不知耗費多少心血。”
“族中很是希望我修行這功法,長輩說,只要代代人鉆研,留下經驗,后世總有一人,可重續(xù)廣木之途。”
許玄默默聽著,他對吳何用知之甚少,連對方是如何跳出赤云,投奔巫山的都不知道,如今能聽聽,自然不會打斷。
吳何用臉上漸漸多出幾分譏諷的笑來,只道:
“我信以為然,整日鉆研族中道藏,一心所想,皆是為家族后輩,如今想來,真是蠢得可笑。”
“廣木之變,是大離滅齊導致,【離焚寅根】已有五百年時光,期間變動,豈是一小小煉氣能參悟的。”
“直到有一天,祖父不忍,告訴我這地方到底是個什么局勢,像我這等蜀國遺民,以舊法筑基,早就定好結局。”
他語氣有些悲涼,只默默道:
“我這才明白,為何族中新生一代都修甲乙二道,那廣木道藏只有我在看,在修,他們早就舍棄了祖上傳承,只是哄騙我去替他們死罷了。”
“所以你重修「元毒」,假死脫身,投奔到天毒山去?”
許玄目光一沉,吳何用若是真以煉氣之身做到這事,心智實在是驚人。
“是元毒選中了我,祂在夢中為我指明前路。”吳何用微微一笑,語氣越發(fā)陰森詭秘。“我不恨他們送我去死,只是恨他們騙我,讓我在「廣木」上寄托這般重望,結果卻是個笑話。”
言畢,許玄心有明悟,沉聲道:
“你讓吳清河替你去死?”
吳何用聞言,眼神玩味地看向許玄,笑道:
“你和我做的不是一樣的事?我看你.修的怎么不是「丙火」?”
他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熾盛,毒光一寸寸蔓延,那副蟲甲自天罡星光中顯化,緩緩將法軀嵌合其中。
暗金節(jié)肢、螯鉗揮舞,足有兩人高的蟲影緩緩立起,若魔神一般氣息散發(fā),各色毒光沖激,若重重天環(huán),落于其身后。
許玄拔劍,心中卻漸漸冷下來,若察覺什么,咬牙恨恨自語。
“不是我,是。”
氣海中清氣盤旋,仙箓顯化,記載名字的一欄中,【劉霄聞】上金赤之火大盛,自煉氣一躍到筑基,陣陣清氣涌來,卷積于下。
【天求焰】,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