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望。
人流如織,車馬如龍,修士往來,乘著各色珍奇異獸,這座城池位于大景原中心,占地數十里,這些年城邊又有不少散修積聚,成了幾座鎮子,一片繁華景象。
城池上方,懸著一寶塔,玄黃氣息四散,正是陳家的【玄黃尊明塔】,此塔為戊土之器,專有鎮壓之用,自從上次城中進了賊子,陳家便遣此塔過來。
杜望城中,如今有兩位筑基坐鎮,倒是無人鬧事,除了那位蔣遲,陳家在外的支脈也出了位筑基,如今隱隱有整合支脈的趨勢。
城中酒樓,【芳露】,一高瘦男子坐于大堂邊角,默默飲酒,來此的大多都是胎息煉氣的修士,店中出售幾樣粗劣的靈酒,筑基自然看不上,多是這些小修來捧場。
韋言此時已然換副面容,他在杜望城待了許久,只為避開吳家和空劍門的搜尋,若問原上哪一處地界最為安全,定然是這杜望城。
陳家主脈封山,但威勢仍在,除了那位老人,還藏著不少紫府手段,自然無人敢來此鬧事。
他默默感受體內仙基,在外游歷一番,得來不少機緣,昔日他修行的《伏形惡身訣》所成三品仙基為【古惡渡】,如今卻是修成道四品的【萬煞身】。
煞炁是斗法極為厲害的道統,克制法光,僅這一條,便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可惜他修行的是加持法身的仙基,而非那【摩光淵】,不然神妙更甚。
‘啟溫師兄,不知去了何處?’
韋言對執掌空劍門并未有多少執念,他所求僅是斬了良家、元家二脈,為師父報仇。
這些時日他打探過消息,啟溫由向護法領著,去往蜀地,徹底離了空劍門。
這勉強算個好消息,若是良希蘭如今還掌著師兄性命,對他情況極為不利,如今倒是可以放手廝殺,以為師父復仇。
這股惡氣和恨意深埋在心底,他修成筑基,便再也無法忍耐,歸于原上,本以為借著劍氣和【飲血】能同良希蘭斗上一斗,不想又出個吳何用。
那一日許觀主和吳家之人的斗法已經傳開,在此的散修多有議論的,三五成群,聲音傳至他耳中,有些紛擾。
“吳家那人修的是元毒,那寶甲十分厲害,我遙遙看著,只覺氣息都有幾分逼近筑基極限了,修為怕是在【辟劫劍】之上?!?/p>
“我看還是許觀主更厲害些,聽聞他修的社雷,你們這群人聽說過嗎?那可是雷宮的道統?!?/p>
“什么社雷,劍意才厲害,咱大離先前也就位【天樞劍】,如今赤云又出名【辟劫劍】,咱也算沾了點光,出去就說自己是劍仙故地來的?!?/p>
“啥子天樞,你看他認不認自己是大離的人,許觀主可是土生土長的大離人士,豈不是比那什么天樞厲害。”
“你個毛頭小子沒見識,老夫是在邊疆逃難過來的,見過那位周劍仙出劍,好生驚人,騎著個毛驢,擋在遼軍面前,愣是沒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此時說話的是一灰袍老修,煉氣三重修為,吹胡子瞪眼,看向一白衣青年,現場就屬這二人吵得最兇,話題自許玄和吳何用一路歪到周始身上。
白衣青年不甘示弱,他修為已是煉氣一重,還是赤云本地的散修,認得人多,自然不怯場,此時朗聲道:
“你個老東西,白活這些年歲,我告訴你,就是現在邊關那離斧軍過來,我們許劍仙眼睛也不眨一下,說不得邊軍還要奉他為座上賓?!?/p>
“咦,你們赤云的倒是口氣大,告訴你,老夫是邊關六府出身,你不信問問,在座自北邊逃來的,哪個不聞【天樞劍】之名,當初金煞犼的子嗣是筑基巔峰,身上更是有靈符護體,還不是被一劍斬了?!?/p>
灰袍老修此言一出,周邊多有附和聲響起,都是自北邊逃難來的散修,和本地的修士多有矛盾,今日尋到個時機,紛紛助陣。
“看吧,那什么吳家弟子,能和金煞犼相比?你看那辟劫劍仙斗的這般費力,肯定沒天樞劍仙厲害?!?/p>
那白衣青年一時舌拙,金煞犼是有名的貴種,族中有紫府妖王坐鎮,確實不是吳家能比的。
“那也不算,辟劫劍仙才筑基幾年,你說的那位周劍仙都修行多久了,能比嗎?”
“呵,不是你要爭這些的,不行你把兩人請來,斗過一場,看看誰手段高些?”
兩人互不相讓,爭得有些惱怒了,那老修士一拍桌案,冷冷道:
“小子,你跟我出城論論道法,看看你赤云的散修,和我們北邊來的,到底誰手段高些?!?/p>
“媽的,老東西你還要不要臉了,白活這么久,還是煉氣三重,許劍仙如今不足百歲,比你年輕,就讓你以大欺小,你去尋這位比劃?!?/p>
白衣青年自然不肯接招,他資質不錯,但相比這等老修,還是過于稚嫩。
灰袍老修見對方縮頭,心中得意,越說越放肆,頗為不敬,有些陰陽怪氣:
“嘿,人家可是有位劍仙師父,你怎么不說,真要比,我們散修煉氣就足夠難,哪里和這等一門供養,傳承有序的比,周劍仙可是以散修之身殺出,靠誰了?”
堂中忽地一靜,兩人還在爭執,此時見氣氛有些怪異,便不約而同停下,自堂外進來一行人,皆著玄黑道袍,共有三人,一名煉氣一重,兩名胎息后期,
為首是一個頭極高的漢子,豹眼燕頷,身若鐵塔,肌肉若虬龍般擰結,背著桿騰蛇金紋大槍,槍頭散著金色雷光,赫然是柄練氣上品的法器。
身旁二人則穿著青色道袍,此時目光也有些陰沉,看向周邊。
眾修無不先將目光看向那柄騰蛇金紋槍,這可是煉氣上品法器,在場的修士大都是連六重都無望,這輩子摸過最貴重的法器也就是煉氣下品。
而后那玄黑道袍給眾人帶來的震懾更盛,這是大赤真傳弟子才能穿的,他們剛才可是議論紛紛,談及那位辟劫劍仙,言語多有不敬的地方,也不知這位在此聽了多久。
韋言此時看向來人,他隱匿氣息,只若尋常煉氣一重修士,既然是大赤的弟子,他不由上心幾分。
齊爭義目光掃向四周,他此行是最后一次為堂中采氣,接下來便要去守青營,途徑杜望城,本想同兩位師弟去梅齋耍耍,幾人偶爾聽行芳師兄講過,只說那地方堪比人間仙境。
然后三人興高采烈地去了,看了看價,當即退走,一路直犯嘀咕。
‘行芳師兄月月都去這地方,果然是世家出身,財力驚人,媽的,什么地界,尋個女子陪酒都要不少靈石?!?/p>
他帶著兩位師弟在城中轉悠,本想喝頓離別酒,便來到這處芳露酒樓,不想一來便聽這里的散修在談論門事。
大赤觀主和吳家之人的斗法已經傳開,當初夜空中雷霆激蕩,劍光噴薄,同那魔神般的蟲甲搏殺,幾乎是此地散修見過最高境界的斗法,甚至有不少人以為是紫府在斗法。
許玄真正出手,名氣自然暴漲,這地方和邊疆離得近,自然就有人將他和那位周始比較,北地的修士支持天樞,赤云的支持辟劫,多有閑人,每天就在酒樓中胡扯。
齊爭義本不欲理會這些事情,但聽到那灰袍老修的一席話,暗暗有幾分貶低掌門的意思,他不由神色冷了些。
他看向那灰袍老修,無形的壓力傳去,那老修此時見著人家門派的來了,已經有些膽怯,可周圍六府來的同道都看著,他卻不想露怯,硬是撐著,一言不發,面色沉的要滴水一般。
齊爭義見對方絲毫沒有收回那句話的意思,原本有些戾氣的臉色反而漸漸緩和,露出一點笑意來。
他讓身旁兩位師弟尋個位置坐下,自己闊步走向那灰袍老修,每一步都踏的十分有力,落在眾修心頭。
‘煉氣一重,仗著門派撐腰,就這般目中無人,可恨我’
灰袍老修不知為何,逃難離家的憋屈,道途無望的悲哀,被人折辱的郁氣,今日都一股腦地竄出,將他的身子定死在座上,冷眼看著對方過來。
‘煉氣一重,我看你有什么手段。’
他聽聞這門派還算正道,應當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事,心中放松幾分,僅道:
“這位道友,老夫【長野】道人,你有何事?”
齊爭義張口一笑,露出森森白牙,瞳中有金色雷電奔走,笑罵道:
“老東西,你既不服,想要斗法,我陪你就是?!?/p>
說著,他伸手蒲扇般的大手,捏在這老修肩上,對方連護體法光都未來的及施展,便被齊爭義若捉雞崽一般提起,而后松開。
長野道人只覺骨頭都被捏的松了幾分,但心中那股恨怒之意此時越發熾盛,勉強保持理智,只道:
“你有門派給的上品法器,誰敢和你斗法,打傷你了,還要問我責。”
齊爭義被他說的煩了,怒斥一聲,眼神冷冷。
“我不用這槍便是,也不會有人追你責,老東西,你若是下面還有兩個卵蛋,就給我滾出來?!?/p>
四周響起陣陣起哄的聲音,以那白袍青年叫的最歡,韋言默默看著,將杯中靈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