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殿中。
一身玄黑道袍的男子輕放下手中文書,眉間多了幾分憂慮,青玉桌案旁平放著兩柄法劍,細碎的雷光同火氣糾纏,發出嗡嗡地響聲。
“韋言,還未有蹤跡?”
“回稟師父,已派人去原上查探,自上次伏殺之后便再未現身。”
柳行芳低低回了,一身青衣倜儻,背著那柄銀亮的【盤魄】長劍,低低道:
“吳家那邊,可要遣人去盯著?”
“不必。”
輕撫兩柄法劍,許玄將其收入氣海,他目光沉凝,僅低低道:
“吳何用在,尋常人去瞞不住他,元毒又是陰狠的道統,難以提防。我已書信一封,告知柳家吳何用之事,請柳秋辭幫著看顧幾分。”
“當下之重,還是要尋到韋言,他身為掌門親傳,又修成劍氣,如今以筑基修為歸來,自當繼承掌門位置,我觀要做的,便是扶持他上位。”
殿中明亮,柳行芳靜靜聽著,他對韋言頗有些認同感,此時見師父愿意出手,心中不免升起幾分感嘆之情。
“他是礦奴出身,但求道心性之堅定,心智之沉穩,勝過不少仙門世家的弟子。”
“時間還是太緊了,以他筑基初期的修為,加上手中那柄劍,也只是勉強在良希蘭面前維持不敗,如今又多個吳何用,哪里是他能對付的?”
許玄搖了搖頭,良希蘭是個不濟事的蠢貨,這些年下來做了不少荒唐事,已經將空劍門的名聲拉到最低,幾乎和魔道類同。
此人不足為慮,真正麻煩的只有一人,便是吳何用,此人實力極強,又有紫府保著,良希蘭恐怕也只是他的棋子罷了。
‘總不能徑直殺上山門去,取了良希蘭性命,直接入主空劍?’
許玄心中忽地閃過這念頭,卻是搖了搖頭,良希蘭如今是空劍掌門,又有吳何用保著,借著護山大陣,極難殺,一旦糾纏下去,害死些尋常弟子,可就是筆糊涂賬。
如今上策便是尋來韋言,以撥亂反正的名義讓其入主空劍,大部分弟子對這位昔日掌門的親傳還是頗為同情。
良希蘭橫行暴虐,為提高修為肆意服用血氣,甚至將手伸到弟子身上,門中早就積怨已久,若是韋言光明正大地歸去,想來是個一呼百應的局面。
許玄看向下方,思索一番,低低道:
“遣人去原上散布消息,就說,韋言歸來,可往大赤觀中投奔,同時籠絡幾個空劍的外門弟子,查探對方門中情況。”
柳行芳領命,便欲退去,準備遣人行事,上方忽地又傳來道聲音,讓他止步。
“行芳,另有件事,正欲問問你。”
他轉身,看向師父,恭聲道:
“不知是何事?”
“門中掌律長老的職位,你可愿意正式任上?”
許玄看了過去,柳行芳這些年在望氣堂主事,不少資質高的弟子都要同他打交道,籌劃煉氣事宜,這個弟子行事滴水不漏,又好說話,這些年在門中威望頗高。
可掌律的位子,卻不是這般好坐的,昔年劉霄聞暫代這職位,就遭過不少非議,如今大部分門事還是許玄來處斷,說到底,這職位就是得罪人的,手段要足夠冷硬才行。
‘【劫法自來】是效法雷宮,以奉律正刑提高道行,門中也就掌律這職位合適。’
許玄心中考慮最多,自然還是修為進境,思慮幾番,才提出此事。
“回稟師父,弟子愿意。”
“你可要想好,一旦任職,就要做到不徇私情,若是違背,自有惡果等著你。”
許玄語氣嚴肅,奉律正刑有增長道行之妙,那徇私枉法的后果必然也嚴重,按照典籍記載,以往雷宮對待徇私的部屬,手段之狠,刑罰之重,十分駭人。
殿中光明搖曳,柳行芳聲音中正,若天風卷云,此時僅道:
“弟子明白,只是,若無所失,何來所得,我以為,只要按門中規紀去處斷,我問心無愧就是。”
一枚深黑的令牌緩緩自上方落下,其上刻著劍意蓬勃的四字,為【掌律】,其上銀白雷光涌動,沖激不停,緊接著又是一卷青色道書,神華內斂,有龍蛇之氣內藏。
“這是?”
柳行芳接過這令牌,有些心驚,其中內藏著深沉的劍意,以及某種雷法真意,是劫罰一道。
“先前門中的掌律令牌在妖災中毀了,溫長老當初本欲重鑄,卻在突破筑基中身隕,我這些年自己雕了枚,今日便交予你。”
“至于這卷道書,是門中秘傳,為【伏易劍炁紀要】,是煉化劍氣,逆轉先天,融于性命之法,劍炁這境界我已同你說過,你好生參悟。”
許玄看過,這篇化炁之法不若【奉玄化炁妙法】,不能借助劍炁,造出偽象,提高仙基品級,但所成劍炁,勝在浩瀚,是極為中正的法門。
柳行芳接過這道書,心中激動,許玄便讓其先退去,準備空劍門的事情。
‘行芳道途倒是明朗的很,我教起來也不費心。’
許玄有些感慨,霄聞他教過幾手劍術,但丙火之道他卻是無能為力,至于法言,劍道都不修,許玄最多提點幾句修行破境的關竅。
唯有行芳,是一點點學著他走過來的,許玄自然有諸多心得可同其傳授。
他見諸事安頓,便離了天青,往彩云峰去,算算時間,溫思安也當出關,突破九重,當去看看,只要凝練完性根,準備充足,便可著手突破筑基,也算是補上門中空缺。
‘樊青竹離去,門中少了名輔助的筑基,還是有些麻煩。’
化水斗法不行,被克制的厲害,但在別的地方還是有不少妙用,僅論療傷,幾乎是第一等的道統,門中戰事過后,只要還剩一口氣,大都能救回來。
至于癸水,則以拔邪凈穢,藏匿身軀,改變天時等等為主司,療傷效用僅針對某些邪穢,遇到水火刀兵便失去用處。
他昔年同天陀談過,土德中似乎還有一土,和勝金相對,是地府三道之一,療傷厲害,如今卻不顯。
落于彩云峰上,許玄默默看起山中景色,見陰氣散騰,陽氣閉鎖,便知道要成,等了三個時辰,明思殿開啟,墨綠法光涌動,天上便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
‘果然是主司天時的,突破九重便有這陣勢。’
溫思安此時自殿中走出,御風而來,沖許玄點點頭,低低道:
“成了。”
她此番閉關,極為順遂,幾乎是毫不費力就突破九重,甚至感到性根都要一道凝練出,還是她有意抑制,為求穩才未繼續。
“伏易血統果然神妙,自從解封,氣海便是時刻均平陰陽,氣海、黃庭及靈臺連通,血肉中更有諸般神藏內蘊。”
說著,溫思安拔出雨思,握劍之手漸漸生出瑩白的龍蛇鱗甲,散著素白之光,漸漸籠罩上法劍。
“此為【真一光鱗】,是伏易法軀表征之一,上應真炁,有無垢清凈,避走水火之效,我如今也僅覺醒這一道血肉神藏,已是極為厲害。”
“這是如何修成的?”
許玄頗為好奇,這白鱗有些類似玉血天心術修成的異表,卻更為神妙,對應真炁,效用類似他得來的那【古伯】羽衣。
“我如今有些感悟,伏易之血即是傳承,是歷史,只要體內血脈復蘇,便能自行懂得這些。”
二人并行在山道之上,許玄靜靜聽著溫思安講述,越發覺得這血統神妙非凡,甚至僅僅是鉆研人體血肉神藏,便可直指大道,無需去修仙基神通。
“伏皇之身,于四象五德、九炁雷霆中皆有表征,還有其余上古道脈,共計四十九道。”
“至于后人,血脈最為純凈者也僅生三十六道表征,我也不過堪堪十二表,本欲求癸水,不想真炁先顯。”
“若在古時,并無境界,伏易傳人的修為,就看表征,一道表征為胎息,三為煉氣,六為筑基,十二為紫府,三十六為金丹。”
許玄聽著,只覺這法門有些類似劍道,并無定論,僅有大致脈絡,全看個人領悟,至于如今的道統劃分,則是清清楚楚,按部就班即可,但也有局限。
“如此說來,豈不是無需修什么仙基神通,直接煉這表征就是。”
他看向溫思安,【伏易玄軀】的篆文幫她破開血脈封印,如今既然有十二表征可修,豈不是紫府有望,卻見溫思安搖了搖頭,低低道:
“天下沒有無源之水,這血脈神異,還是靠著伏皇之威,有這位祖炁化身在才能行此舉,如今這表征,也不過類同些妖類的天賦神通,撐不起境界。”
“已是足夠,若真能直通紫府,那便有些駭人了。”
許玄低低嘆了一氣,轉而看向溫思安,說起空劍門和吳家之事,山中幽靜,除了蟲鳴,僅余二人談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