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綢緞莊內,昭陽公主身著新裁的胭脂紅襦裙在鏡前旋轉,金線繡就的牡丹隨著步伐搖曳生姿。"陸哥哥,當真好看?"公主眼波流轉,卻見陸凌川望著綢緞堆的眼神發怔——那匹墨綠色云錦泛著冷光,恍惚間竟與葉杳那日在店內轉身時的衣角重疊。
"好看。"他機械性地應聲,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香囊。昭陽公主繡錯的針腳硌得掌心生疼,記憶卻不受控地涌來:葉杳替他縫補劍穗時,總會把軟綢熨得平整妥帖,還會偷偷在針腳里藏片竹葉形狀的銀飾。
當夜陸府酒氣沖天,陸凌川攥著空酒壇跌坐在長廊。月光爬上他泛著紅暈的臉頰,映得眼底水光瀲滟。他想起宮宴上葉杳決絕的眼神,想起她將金鳳簪拍在案上時腕間的劍傷,突然猛地起身,踉蹌著朝將軍府奔去。
葉杳剛卸去釵環,藕荷色寢衣松松挽在肩頭。銅鏡里倒映著她未施粉黛的面容,褪去鉛華的眉眼純凈如孩童,哪里還有半點戰場上的肅殺之氣。忽聞窗外傳來急促的拍門聲,她攥緊繡著蘭草的絲帕,拉開門的瞬間,酒氣裹挾著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陸凌川?"她望著對方凌亂的發冠和通紅的眼眶,心猛地揪緊。月光下,陸凌川的目光死死鎖在她露在衣領外的白皙肌膚上,又移到她垂落的發絲間,突然紅了眼眶。那個總在戰場上叱咤風云的少年,此刻竟像被拋棄的幼獸般脆弱。
"為什么是他?"陸凌川的聲音帶著哭腔,踉蹌著抓住她的手腕,"你明明說過,要與我共舞《烽煙破》..."他的指腹擦過她腕間的劍傷,"齊夢深能為你擋劍氣,我也能!你為什么不肯回頭看看我?"
葉杳被他攥得生疼,卻在觸及他眼底的絕望時紅了眼眶。記憶突然翻涌:北疆戰場上,那個在亂軍之中為她擋箭的少年;祠堂退婚那日,他轉身時微微顫抖的背影。"你以為我為何選他?"她的聲音發顫,"若不是因為..."
"因為我退婚!"陸凌川突然大喊,抓住她肩膀的手不住顫抖,"我發過誓要護你一世周全,可葉相的眼線盯著我們一舉一動!退婚那日我話沒說完,你就跑出祠堂..."他的額頭抵上她的,溫熱的淚水滴在她鎖骨,"杳兒,我后悔了,我后悔沒有追上去告訴你,這都是為了讓葉相放松警惕..."
葉杳僵在原地,記憶中被淚水模糊的片段突然清晰。她想起退婚那日,陸凌川轉身時掉落的玉佩——那是他們幼時在溪邊撿到的同心佩。"墨綠色的衣服...是給我做的?"陸凌川抽噎著開口,瞥見她梳妝臺上半裁的衣料,"你明明在意我,為什么要對他笑?"
"呆子!"葉杳抬手狠狠戳他額頭,卻在觸及他濕潤的睫毛時心軟,"那日在綢緞莊,我就是想給你賠禮道歉!還有舞劍...若不是因為我不會跳舞..."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你從未問過我為什么選齊夢深,就認定我變心了。"
陸凌川的瞳孔驟然收縮,酒意瞬間清醒大半。他望著葉杳泛紅的眼眶,突然像個做錯事的孩童般將她摟進懷里。他的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悶悶傳來:"杳兒,我錯了...別不要我..."
葉杳嘆了口氣,輕輕拍著他后背。夜風卷著桂花香涌進屋內,她望著窗外的月亮,感受著懷中顫抖的身軀,突然覺得那些誤會與爭吵,都不及此刻溫暖的擁抱。她扶著陸凌川坐在床邊,用溫熱的帕子擦去他臉上的淚痕,而少年始終攥著她的衣角,像抓住最后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