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安輕輕皺眉,似有猶豫:“若太后問你意向,是否入閣……你當(dāng)如何答?”
霍思言搖頭:“我不入閣,我此番回京,是為穩(wěn)局,不是奪位。”
謝知安抬眸看她:“可他們不會信?!?/p>
“你立得太快,太直,鋒芒畢露,只要你在,便是壓在宗政家脖子上的一把刀?!?/p>
霍思言神色不改,語氣卻緩了下來:“那我就讓他們信?!?/p>
“我可以放手,可他們要先學(xué)會……別碰我身邊的人?!?/p>
翌日,晨光初起,宮門開啟。
御前大殿外,群臣肅立,霍思言一襲月色宮裝,從側(cè)門緩步入殿,神色平靜。
大殿之上,太后倚榻而坐,面前立著的正是林涵與數(shù)名舊臣,正引經(jīng)據(jù)典,陳述霍思言“兵權(quán)干政”“行事鋒利”“不宜再重入中樞”之由。
眾人交頭接耳,大殿內(nèi)一時聲浪涌動。
霍思言靜靜聽著,直到太后抬手:“霍姑娘,你有何言?”
她上前一步,俯身行禮。
“臣女不言權(quán),不言利?!?/p>
“只問一句,葉嘉言伏誅之后,朝中幾家愿接他之位?”
眾人一時噤聲。
“林大人,愿否?”
“諸位清流之士,可否?”
“若無一人能鎮(zhèn)住北境,那不如仍由我守。”
她抬起頭,聲音不高,卻清晰響徹殿中:“臣女守邊三年,不曾擅權(quán)一兵。”
“今朝若有人能持我舊志,我退。”
“若無人能擔(dān),我便不讓!”
太后目光深深落在她臉上,良久,輕笑一聲:“好,本宮……看你退不退得了?!?/p>
御前之議散去,霍思言未等太后召話,便主動告退。
出了殿門,她一言不發(fā),直奔謝府。
謝知安早已在廊下候著,見她步履不急不緩才略微松了口氣:“太后說了什么?”
霍思言只是抖了抖袖子,冷笑一聲:“她不說話,比說話更可怕,她在看,誰敢站出來替我說話?!?/p>
謝知安道:“所以你才一句都不求情?”
霍思言點頭:“求情是最沒用的,我要是低頭,他們就真以為我輸了?!?/p>
入夜,謝府偏廳設(shè)宴,不請外客,只召幾位密友與舊部。
霍思言斟酒至謝知安面前,語氣忽然松快幾分:“你覺得我今天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些?”
謝知安看著她道:“輕重倒是還好,只不過有些話,太過于鋒利,怕是要刺痛到一些人?!?/p>
“你今日雖不求,卻句句在理,太后若想立你,不會因幾句風(fēng)言風(fēng)語動搖?!?/p>
霍思言一笑:“太后想立的,不是我,她在等……一個更穩(wěn)妥的人選?!?/p>
謝知安沉聲道:“方遇?”
霍思言點頭:“對,是他?!?/p>
“只要方遇還在外領(lǐng)兵,我便進不得中樞?!?/p>
“除非他倒。”
謝知安皺眉:“你要動他?”
霍思言搖頭:“不是現(xiàn)在,我要的是他自亂陣腳?!?/p>
就在謝府設(shè)宴當(dāng)夜,東廠柳知行收到密報,悄然入宮。
夜深露重,御書房燈火未熄。
太后倚窗而坐,披著狐裘,看著外頭宮燈影影綽綽。
“她今日那一番話,倒比我想的還要穩(wěn)?!?/p>
柳知行低聲道:“霍姑娘雖鋒利,卻知進退,她退得漂亮,朝中雖議論,卻無人真敢下旨彈劾。”
太后微微頷首:“林涵呢?”
“據(jù)說病了,未出門?!?/p>
太后笑了一聲:“不愧是宗政家出的?!?/p>
“罵得兇,躲得快。”
柳知行猶豫了一下道:“方遇近日在北境,也有異動?!?/p>
“他的副將之一忽然被調(diào)去西北,說是協(xié)查邊案,實則……多半是換防?!?/p>
太后眉心一蹙:“他要收攏兵權(quán)?”
柳知行點頭:“兵部那邊傳出消息,方遇打算在月末回京述職?!?/p>
太后笑意忽然冷了下來。
“他這是,怕我忘了他還活著。”
御書房的燭火越燃越旺,太后卻遲遲未動,只靜靜看著窗外夜色沉沉。
柳知行低聲問:“太后可要壓下方遇回京之議?”
“壓不住了,若我攔他,就是我心虛?!?/p>
“他這是賭我不敢動他?!?/p>
柳知行遲疑片刻:“那……讓霍思言迎他?”
太后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緩緩起身:“你以為我讓她回京,是為了抬她?”
“她回,是為了擋他?!?/p>
與此同時,宗人府書房,宗政令堂手指重重點在一封密折上。
“方遇要回京了?!?/p>
宗政墨遠(yuǎn)坐在上位,手中茶盞穩(wěn)如山石。
“他回,是來試探太后態(tài)度?!?/p>
“若太后默許,他便握兵自重、若不許,他便退一步,保命保權(quán)?!?/p>
宗政令堂冷笑:“他也配稱將?不過是條葉嘉言死后殘余的野狗?!?/p>
宗政墨遠(yuǎn)卻搖頭:“他比葉嘉言要聰明,也更難纏。”
“如今最壞的局面,是太后在兩人之間做權(quán)衡?!?/p>
“霍思言是她的刀,方遇,是她的枕邊暗棋?!?/p>
宗政令堂忽然問:“若兩人沖突,她會保誰?”
宗政墨遠(yuǎn)沉吟良久方才道:“若是我,就讓他們斗?!?/p>
“斗得越狠,我越好漁利?!?/p>
謝府書房中,霍思言手持一份方遇近日調(diào)兵文書,眉心緊鎖。
謝知安靠在窗前,神色也不太輕松:“若這是真的,他是在換舊部,將心腹安插入北境主防線。”
“他怕我們借東廠之手整肅他?!?/p>
霍思言冷笑:“他是想先下手。”
“太后一向信東廠,卻不信東廠能殺方遇,所以才讓我回京,我要當(dāng)這個擋刀的人?!?/p>
謝知安走到她身邊:“你要怎么做?此般看來,全都在設(shè)圈套。”
霍思言淡淡道:“那我們也設(shè)一局……讓方遇以為自己勝了?!?/p>
京中,一封匿名密信送入御書房:“北境暗藏私兵,方遇名為整編,實為剿清異己,已然結(jié)黨成勢,疑有異心?!?/p>
太后閱信后未言語,轉(zhuǎn)頭命沈芝:“讓霍思言辦這件事?!?/p>
“就說,有人彈劾方遇,她若能查明,即刻封賞?!?/p>
沈芝猶豫道:“若她真查出方遇問題,太后……會動他嗎?”
太后輕聲笑道:“若她查不出,那她便替我擋刀?!?/p>
“若她查得出,那這把刀,就是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