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神色如常,眉宇之間沒有半分動容,仿佛根本沒有看到方才陳鶴松被打到幾近殘廢的慘樣。
他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曹縣令:“大人,既然此案已經審理清楚,若無其他事,在下便告辭了!”
“對了,陳鶴松畢竟是我家店鋪的伙計,他犯了罪,我有失察之職,三日內我會把缺的稅銀補交,再繳納一筆罰金。”
大掌柜說完這番話,不等眾人有什么回應,便轉身邁步離開公堂。
一干衙役剛想要阻攔,但卻見李牧陰沉著臉微微揮手。
他們這才閃身到兩旁,看著大掌柜揚長而去。
……
安平縣衙大牢。
燈光昏黑,惡臭撲鼻。
林堅盤膝坐在牢房的監室內,面無表情的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午餐——幾塊發霉的饅頭和烏黑色的咸菜。
“這他娘也是人吃的東西?”
他眉心狂跳,拳頭攥的咯咯作響,沖著獄卒喊道:“外面當差的,給老子滾過來!”
“喊什么?”兩名膀大腰圓的獄卒循聲而來,語氣不悅道。
“這東西你們也敢拿來給老子吃?”林堅將豁口瓷碗端起來,徑直沖著兩人砸了過去:“在大營里,老子的軍犬吃的都比這好上千百倍。”
“老子要吃肉,去給老子在酒樓里定上一桌酒席送來,要水仙樓的,十兩銀子標準的席面!”
啪嚓!
瓷碗落在地上碎成幾瓣,里面的霉饅頭滾落一地。
兩名衙役對視一眼,冷笑道:“都他娘進大牢了,還擺官架子?”
“想吃席?吃屎吧你!”
之前李牧離開時曾經交代過他們要“好好照顧”林堅,這兩名獄卒自然知曉李牧話語中的深意。
“混賬王八蛋,你們兩個小差役竟敢如此跟本將說話?若是在大營中,你們早就被軍法處置了!”林堅勃然大怒。
他畢竟是一名從七品武官,在安平,他的地位僅次于曹縣令。
若是平常,這些獄卒連見他面的機會都沒有!
“林將軍,只可惜這里不是你的中軍大營,而是我們的縣衙大牢,我奉勸你一句最好老實點,否則,我們哥倆兒真對你不客氣。”獄卒陰森森的笑了兩聲,語氣中滿是威脅。
林堅站起身來,脫掉身上的外套,露出滿身結實如石頭般的肌肉,一拳打在墻壁上震的塵土簌簌直落。
“你們這群廢物,也敢對本將口出狂言?怎么,想玩硬的?來啊,老子奉陪!”
林堅獰笑。
雖然守軍之中也是草包居多,但他能夠做到如今的位置上,除了金錢鋪路之外,自己本身也有些本事。
一身力氣和武藝,在軍中也算得佼佼者。
若不是李牧闖營時出手太過迅速,再加上他毫無防備,想要將他制服也沒有那么簡單!
兩名獄卒見狀面色古怪。
他們身形瘦小,自然不可能是林堅的對手。
但很快,有人便提來了一桶涼水,兩名獄卒見狀冷笑著拎起木瓢舀起,猛然潑向牢房內。
牢房內空間狹小,林堅迎面便被潑了滿身冷水,頭發和下褲瞬間被打濕。
“林將軍,論身手我們不是你的對手,但你進了大牢,我們可有的是手段折磨你。”獄卒慢條斯理的開口,同時,冷水不斷潑進牢房之中。
如今已經是寒冬臘月,氣溫極低。
而牢房內四面漏風,又沒有火盆取暖,這些冷水落在林堅身上,被風一吹,寒意似乎穿透皮肉直接鉆進了骨子里!
“你們找死!”
林堅意識到了不妙,內心竟難得的慌亂了起來:“別潑了,你們想謀害朝廷命官?”
他縱使有一身武藝,但也擋不住這寒冬臘月的嚴寒。
這些冷水打濕了頭發,不消幾息便凝結成了冰霜!
而林堅渾身濕透,就連方才脫下的棉衣也未能幸免,此時北風順著窗子吹了進來,他當即便感覺有無數把鋒利的小刀在不斷割著皮肉!
“潑,給我繼續潑!”
“天塌下來有縣老爺頂著!”
“你小子肌肉練的不錯啊,看起來比一般人抗凍!”
“還拿拳頭打墻,這犢子讓你裝的……”
那兩名獄卒得到了李牧的指示,此時才不管林堅如何怒罵,冷水就像不要錢般將他澆了好幾個通透。
足足一刻鐘后,他們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而此時,林堅已經被摧殘的不像樣子,他抱著一堆茅草蜷縮在牢房角落,腦袋上的冰碴遍布,整個人臉色發白、瑟瑟發抖,再也沒有了方才咄咄逼人、盛氣凌人的氣勢,反而眼眶發紅,幾乎要哭出來了。
在守軍干了十幾年,他也曾受過傷、挨過軍法,但卻從未像今天這般痛苦屈辱過。
“李牧……我干你娘的,你別等老子出去,老子一定殺你全家!”
林堅攥著拳頭,卻只敢在心中無聲的怒吼。
……
陳鶴松宛若一具死尸般倒在牢房的稻草上。
那身華貴的錦袍,此時已經爛的不像樣子。
他頭發凌亂,皮開肉綻,倘若不是鼻間還有微弱的氣息呼出,倒真和尸體沒什么區別了。
李牧面無表情的站在牢房外,舉著一支火把,慢慢俯身蹲了下來。
“陳掌柜,你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對你印象不錯,在今日之前,你我也當得上“朋友”二字,”
李牧沉吟片刻,開口道:“我現在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偷走春意坊的辣椒,是你的主意,還是大掌柜的主意?”
火光跳動著,映照著陳鶴松那張滿是血污的臉。
對方沉默著,不知是未聽見,還是無力回答。
“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你被拖下堂后,大掌柜十分果斷的選擇明哲保身,將所有罪名都推到了你頭上,甚至都沒有選擇替你求情半句。”李牧盤膝坐了下來,“為這種人擔罪,值嗎?”
“你辛苦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命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此時,李牧依然想讓陳鶴松改口供的供詞。
畢竟大掌柜經過此事后,必然會更加謹慎小心,往后若想要再抓住他的把柄就不太容易了。
沉默。
靜。
“無所……謂……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陳鶴松聲音極其微弱,努力從喉間擠出幾個文字:“李牧,別以為……只有你才有……生死弟兄。”
“別以為商人……重利無情。”
“你別費心思了,大掌柜昔年救我一命,我自當……以命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