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段啟東拎著水桶,背著竹筐進屋。
老太太才噤了聲。
馮香巧見到來人,心里松了口氣,急忙迎上去。
“東子,外面冷,快進來烤會火。”
段啟東點點頭,將手里的水桶遞了過去。
“怎么這么多魚?”馮香巧驚呼。“你去湖里抓的?”
“嗯,原本抓了十八條,昨晚我跟爹他們吃了兩條鯉魚,現在里面還有十六條。
其中十二條是鯽魚,醫生說小雪沒奶,剛好給她補補身子”
這年頭要想吃魚,只能自己下水摸。
可昨天剛下了雪,他居然就去摸魚了?
還是為了自己?!
冬天的湖水有多冷,江雪心里一清二楚。
此刻她神色復雜了起來,心里早就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段啟東風輕云淡地笑了笑,“娘,不就是下河摸魚么,別人冬天都能在水里游泳,我就是摸個魚而已,沒什么好擔心的。”
“別人是別人,你從小就沒吃過苦···”
段啟東稍微暖了暖手,就拎著東西出去了,“好了娘,你在這歇著,我去給你們燉魚湯。”
“不行,娘跟你一起去。”馮香巧拿著剪子端著鐵盆跟在他后面。
說話間,二人就離開了病房。
屋里,隔壁床的產婦悠悠轉醒,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是,“娘,我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女兒。”
聞言,產婦的嘴角瞬間耷拉下來。
怎么又是個女兒?
這都第八個了…
···
段啟東跟馮香巧抱著東西到食堂的時候,這里已經有不少人在生火做飯了。
打眼一看,吃什么的都有,能來醫院看病的,基本都是城里人。
一般鄉下人都很避諱醫院,大多數都是找村里的赤腳醫生給簡單瞧瞧。
實在瞧不好,可能才會來醫院治病。
二人找了個隱蔽的地方開始生火做飯。
馮香巧接了一盆水,從桶里摸了三條鯽魚出來,這魚只有巴掌大,一條根本不夠吃。
不過幸好還有凍蘑,完全可以一起燉了,鮮得很!
段啟東接過處理好的魚,他先是用生姜去腥,而后再往鍋里倒了點菜籽油。
由于條件有限,他估摸著油溫,直接把三條鯽魚倒了進去。
“滋啦!”一聲。
瞬間吸引了馮香巧的視線。
原本還在病房里安慰婆婆跟小姑子的女人,此刻已經出來做飯了。
而她燒飯的地方恰好就在段啟東不遠處。
聞著空氣里的香味,她走到馮香巧跟前,“誒呦!這魚咋恁香啊?”
現在的野生魚比后世的魚多了一股子甜味,沒那么腥,所以哪怕段啟東食材不全,也依舊把魚做得很香。
大姐瞅了瞅鍋里的煮面條,又瞧了瞧別人鍋里的魚。
明明自己吃的白面面條也不差,可還是覺得別人的飯更香!
馮香巧跟她在病房待著的時候就經常聊天,于是笑著回道,“這鯽魚還是我兒子下河抓的嘞!搭配著凍蘑一起吃,對身體是大補!”
大姐感慨,“哎!你兒媳婦命真好,找了個對象不僅長得干凈帥氣,還是個會疼媳婦的!”
馮香巧聽到這話,嘴角就沒放下來過,直到那個大姐悄咪咪地湊到老太太耳邊,低聲問道,“嬸子,你看這魚能不能‘換’給我?”
“這···”馮香巧嘴角的笑頓時僵在了臉上,她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問我兒子吧,這魚是他抓回來的。”
現在以物換物倒是可以,就怕對方是用錢“換”。
要真是這樣,那她可不敢這么明目張膽。
不然被人舉報投機倒把,她們全家都要被拉去游街!搞不好還要挨槍子!
恰好段啟東澆了一碗開水進去,鍋里飄起濃郁的白湯,
仔細看,上面還浮著一層油花。
大姐被這味道香迷糊了,跑到段啟東身邊把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沒成想,對方只是猶豫了幾秒,就點頭答應了。
當下,段啟東就把水桶里的魚倒進盆里。
個個都活力十足,尾巴輕輕一掃,水花就蕩了半米遠。
甚至都濺到大姐褲子上了。
可她毫不在意,眼神依舊緊緊盯著盆里的魚,
“你這魚真新鮮啊!個個都貼了秋膘,圓滾滾的!真不錯!”
她由衷地稱贊了一句,隨即馬不停蹄地問道,
“你這魚打算怎么換?”
“鯽魚一塊一條,鯉魚跟草魚都兩塊一條。”
這盆里就剩一條鯉魚跟三條草魚了,剩下的都是鯽魚。
聞言,大姐眼神瞬間亮了。
用錢‘換’最好,萬一段啟東要別的,她還不一定能拿出來!
她全家都是城里人,每個月都有工資拿,而且她只有一個兒子,每個月的定量都吃不完。
可饒是如此,她想吃點肉也是很難的,不是沒錢買,而是沒有渠道。
百貨大樓里的豬肉供不應求,她想吃肉都要托關系買,現在能直接用錢“換”魚,那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我事先說好,如果你把咱倆這交易暴露出去,那我是不會認的。”段啟東出聲警告,
要不是看在這個大姐曾經幫他娘搬過東西的份上,他是不會賣的。
大姐忙不迭的點頭,“你放心吧,我又不傻,肯定不會到處說!”
買賣連罪,除非她真瘋了!
說著,她就蹲在盆邊仔細挑選。
鯉魚只有一條,沒得挑,但鯽魚還有九尾,可以選上一選。
最后她要了三條鯽魚跟一條鯉魚。
大姐把挑好的魚放進自己的盆里,而后從兜里數出五塊錢,塞給了段啟東。
末了,她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同志,我娘家就在這旁邊,你看能不能換點野味之類的給他們…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她之前看見馮香巧的框里有野雞,就問了幾句,知道段啟東會打獵,這些東西都是他從山上獵下來的。
段啟東點頭,“可以,但是不能太多,因為我還要給我娘以及我媳婦補身體。”
“這個我明白,你放心!”大姐忙不迭的點頭,“同志,我叫顧秀蓮,還不知道你怎么稱呼?”
“你叫我段啟東就行。”
“好嘞,段同志,我現在去喊我弟,你先忙!”話落,立馬跑去把鍋搬過來,拜托馮香巧給守五分鐘。
而后一眨眼就不見了…
這把馮香巧都給看迷糊了,這錢這么好賺嗎?
就幾句話的功夫就賺了五塊??
剛才東子說鯽魚一塊一條的時候,她就在心里暗笑,這魚在湖里都沒人稀罕吃,哪能賣這么貴!?
還以為東子是不想‘換’,故意這么說的。
沒成想,人家聽見一塊一條,直接麻溜地開始挑魚。
甚至自己買完了,還要去喊娘家人過來買…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
···
段啟東把水盆放在身后,路過的人忍不住探頭打量。
這不瞧不要緊,這一瞧她們也想‘換’。
畢竟這魚就跟剛從水里撈上來的一樣,新鮮得很!
段啟東沒有理會,趁著他娘沒注意,往竹筐里塞了三只野兔。
馮香巧也從震驚到逐漸接受,只是她一直盯著水盆,壓根沒注意段啟東的小動作,
因為她生怕里面的魚蹦出去,便宜了別人。
“你這凍蘑怎么換?”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男人壓低聲音,雙眼放光地盯著竹筐。
看到他身后的顧秀蓮,馮香巧立馬明白過來,這應該就是她說的娘家人。
“我娘最喜歡吃這凍蘑了,就是今年我忙得很,沒時間去給她摘。”
這種凍蘑一般都是長在山里的,他從城里跑去山上,來回都要四五個小時。
根本劃不來。
馮香巧下意識看向兒子,見他微微點頭,立馬道,“換!”
她剛想說五分錢一斤,段啟東就開口了,“一斤三毛!”
聞言,馮香巧眼都要瞪圓了,這凍蘑山上多的是,村里人都吃膩了,誰會舍得花三毛錢買一斤凍蘑?
三毛錢都能在百貨大樓買一斤白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