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蕭何的馬車悄然駛向蒙恬大營。
他懷中密信里,一枚虎符正隔著布料發(fā)燙——
那是調(diào)動藍田大營的憑證!
而在更深的夾層中,還藏著一份名單,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所有被氏族安插的將領(lǐng)姓名。
贏子夜站在檐下,雨水順著屋檐滴落。
少司命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廊柱陰影處,指尖的金粉在雨水中化作一條細線,直指北方——
那是蒙恬大軍駐扎的方向。
……
半柱香后。
蒙恬大營內(nèi),燭火搖曳。
蕭何衣袍盡濕,卻顧不上擦拭,雙手將密信呈上。
蒙恬接過,火漆印章上清晰的“六”字讓他眉頭微挑。
“蕭大人病愈了?”蒙恬一邊拆信一邊問道。
“托將軍洪福。”
蕭何聲音平靜,眼底卻藏著鋒芒。
密信展開的剎那,蒙恬瞳孔驟縮!
虎符冰冷的觸感讓他指尖一顫,而那份名單更如驚雷炸響——
中郎將王鄂、城門校尉李虔、禁宮督衛(wèi)趙杜……
全是氏族安插的要職!
“這……”蒙恬喉結(jié)滾動。
他忽然想起六公子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蕭何適時開口:“下官調(diào)閱舊案,發(fā)現(xiàn)關(guān)中二十六樁大案,背后皆有這些家族的黑手。”
他遞上案卷:“廷尉府的人…扛不住。”
最后一句話說得極輕,卻讓蒙恬后背發(fā)涼。
他當然明白——
廷尉府那些文吏,怎敢動盤根錯節(jié)的世家?
“蒙毅!”蒙恬突然喝道。
帳外立刻走進一名年輕將領(lǐng),眉宇間與蒙恬有七分相似。
“你帶三百銳士,隨蕭大人走一趟。”
蒙恬將虎符重重拍在弟弟手中:“記住,只認蕭大人手令!”
蕭何深深一揖:“將軍深明大義。”
蒙恬卻已披上戰(zhàn)袍:“本將這就進宮。”
他深深看了眼蕭何:“蕭大人…保重。”
帳外暴雨如注。
蒙恬翻身上馬時,突然回頭:“六公子可還有別的交代?”
蕭何從懷中取出一卷竹簡:“殿下說,請將軍將這個交給陛下。”
蒙恬接過,竹簡輕得出奇。
他忍不住掀開一角,頓時倒吸涼氣——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郡縣造紙坊的產(chǎn)量,末尾還附著“科舉首試籌備事宜”。
戰(zhàn)馬嘶鳴著沖向雨幕。
蒙恬握緊韁繩,腦海中不斷閃過六公子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
他突然意識到,這位看似懶散的六公子,手段比長公子凌厲何止十倍?
而此刻的蕭何已經(jīng)登上馬車。
蒙毅率領(lǐng)的三百鐵騎在雨中靜默如林,每人的鎧甲下都藏著六公子府特制的防護符咒。
“出發(fā)。”蕭何輕聲道。
車簾落下時,他摸到了袖中另一份名單——
那是六公子親筆所書,記錄著所有涉案氏族子弟的藏身之處。
……
章臺宮內(nèi),燭火突然熄滅。
始皇帝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唯有腰間定秦劍的寒光偶爾閃爍。
案幾上的密報無風自動,竹簡碰撞聲如刀劍相擊。
“陛下!”
蒙恬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臣有急事——”
“進來。”
始皇帝的聲音比夜色更冷。
蒙恬推門而入,鎧甲上的雨水在青磚上洇開一片暗痕。
他剛要開口,卻見始皇帝抬手一揮,案幾上的密報自動展開——
正是黑冰臺剛呈上的氏族調(diào)兵記錄。
“陛下已經(jīng)知道了?”
蒙恬心頭一震。
“蕭何去找你了?”
始皇帝不答反問,指尖輕叩著另一卷竹簡。
蒙恬認出那是六公子的字跡。
“是。”
蒙恬單膝跪地。
“六公子查實關(guān)中二十六樁大案,皆與氏族有關(guān),蕭大人持殿下密信前來,臣已派蒙毅率兵協(xié)助拿人。”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
始皇帝的身影緩緩站起,玄色帝袍上的金線暗紋在月光下如活物游動:
“朕這個兒子…手段倒是利落。”
蒙恬感到一陣無形的威壓。
他硬著頭皮道:
“陛下,是否要即刻控制那些被替換的將領(lǐng)?”
“不必。”
始皇帝突然轉(zhuǎn)身,冕旒下的雙眸如炬:
“大秦以法立國,這些罪……還不夠。”
蒙恬突然明白了什么,后背滲出冷汗!
他想起臨行前蕭何袖中若隱若現(xiàn)的另一份名單——
六公子分明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蒙恬。”
始皇帝的聲音突然逼近。
“你覺得科舉如何?”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蒙恬一怔。
他謹慎答道:
“若能推行,確是我大秦福澤。”
“福澤?”
始皇帝冷笑。
“是刮骨療毒!”
他猛地拍案,案幾上的竹簡突然全部立起,組成一幅大秦疆域圖:
“那些蛀蟲,不是喜歡在陰溝里鉆營嗎?”
“朕就讓他們……鉆個夠!”
蒙恬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他此刻才真正看懂這對父子的棋局——
科舉是陽謀,查案是誘餌,而真正的殺招……
“退下吧。”
始皇帝的聲音恢復平靜。
殿門關(guān)閉的剎那,蒙恬瞥見一道黑影從梁上掠過。
那是黑冰臺最神秘的殺手。
而他手中的竹簡突然變得重若千鈞,因為上面新增了一行批復:
【既絕后患,便絕其路。】
【朕要他們…無處可逃。】
……
夜色如墨。
咸陽西城的一座豪奢府邸內(nèi),河東柳氏家主柳琨正摟著美妾飲酒作樂。
突然,大門被暴力踹開,鐵甲碰撞聲如雷炸響!
“柳琨!”蕭何手持詔書踏入廳堂,身后跟著十名蒙家銳士。
“你涉嫌私吞軍糧、強占民田,即刻收押!”
酒盞“啪”地摔碎在地。
柳琨一把推開美妾,醉眼朦朧地大笑:
“蕭何?你算什么東西!我柳氏乃——”
“咔嚓!”鐵鏈已經(jīng)套上他的脖頸。
蒙毅一腳踹在他膝窩,這位平日作威作福的家主頓時跪倒在地!
“你們敢!”柳琨掙扎著怒吼,“我堂姐可是嫁入了隴西孟——”
蕭何突然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
“正因為你是孟氏姻親,才第一個拿你開刀。”
說完猛地拽緊鐵鏈。
“帶走!”
……
同一時刻,城北徐氏別院。
七十歲的徐老太爺正在訓斥孫子,突然被破門聲打斷。
“徐偃!”暗河殺手從陰影中浮現(xiàn),“三年前關(guān)中軍械丟失案,該結(jié)一結(jié)了。”
徐老太爺?shù)凝堫^拐杖“當啷”落地。
他顫巍巍指著來人:
“你…你們可知我徐氏與衛(wèi)氏…”
“知道。”殺手冷笑,“所以才請徐公去和衛(wèi)錚作伴。”
寒光一閃,徐偃的冠帶已被斬斷——
這是重犯才有的待遇!!
……
城南、城東。
類似的場景在不斷上演。
當黎明將至時,咸陽大牢已經(jīng)塞進了十七個氏族的家主。
他們被特意關(guān)在相鄰的牢房,咒罵聲、哭嚎聲此起彼伏。
“蕭大人。”蒙毅擦著劍上的血漬,“接下來…”
蕭何望向東方漸白的天色:
“等。”
他在等那些大魚坐不住。
等他們慌亂中露出更多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