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爺?”
夜幕之下,幾匹馬順著通往馬市大集的官道上奔馳著,遠遠看到兩個牽馬行走的人,為首一大漢激動的大聲叫道。
正是周至先留給女兒、女婿的護院,關城。
李為舟忙招了招手,回應道:“姑爺在此!”
周月娘看他一眼,嘴角輕抿。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了,因為同來的除了江城和兩個鏢局老人外,還有三騎。
一個美艷清冷的婦人,一個清美秀中的年輕女子,還有一個嬌俏的丫鬟,三人身上也都有武功,甚至都還不弱。
李為舟“咦”了聲,先問婦人道:“馮姐,你怎么來了?”
不等回答就給周月娘介紹道:“這是馮姐,江湖人稱碧梧君,你可能聽說過?!?/p>
周月娘聞言眼眸微瞇,驚訝道:“江城碧梧君?”
怎么可能,相傳此女極度厭惡男人,誅殺了不知多少江湖浪蕩子和采花賊,下手極狠。
馮碧梧看著周月娘點了點頭,對李為舟淡淡道:“李長安求上門,托我來尋你。既然無事,我就告辭了?!鳖D了頓又補充了句:“心思不要過于單純?!闭f罷撥轉馬首離去。
言下之意,別是個人都信。
顯然對他如此重要的日子被新娘誆的離家出走的愚蠢行動感到不滿……
嘿,單純的李為舟聽不懂,周月娘又豈能不懂?
她雖性格堅韌,不懼苦累,也下的去狠手殺敵,可終究還是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細膩。
周月娘抿了抿嘴,又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這碧梧君,雖年長一些,可看著卻是不一般的美艷。
而且,還挺會關心人?
誰聽說過,心狠手辣的碧梧君關心過男人?
也難怪,自家夫君俊俏成這等模樣,便是他恪守本分,也難免招蜂引蝶……
李為舟還傻樂呢,畢竟他最單純……
不過感受到周月娘的眼神后,又忙介紹另外一雙人:“這是楚夢君,夢君姑娘,當初天刀門主的女兒殺來時,就是她幫我擋住的。當然,請動她可不容易,我用了一把神兵利器,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從天南王府脫離出來,投奔了咱家,成為了咱家百寶樓第一位第六關供奉。她身邊的姑娘叫硯雪,是她的丫鬟。
月娘,夢君姑娘雖然頗為美艷,原是綺夢閣的花魁,但她一心追尋武道之路,想躍龍門成為宗師。倒是硯雪小丫頭,我還覺得更可愛一些,唱曲兒也好聽。往后家里的事你若有差遣,你直接找她們就好,如今你是主母?!?/p>
周月娘心里舒展開來,輕輕頷首,應聲道:“好?!?/p>
說罷,又看向楚夢君。
女人的眼神,男人看不懂,但又怎瞞得過女人?
不過,她并不擔心這人……
只要還存有破入上三關的夢,在此之前都不宜孕育,因為太傷元氣。
女子若心懷武道志向,其實本不該成親的……
所以她對納妾一事,并不會阻攔。
李為舟若能納一個妾室,有一個子嗣,周月娘的壓力負擔反而不會那么大。
當然,大婦之位,誰也別想動搖。
既然成親了,她就會盡好妻子的本分。
盡管,心中依舊難免有酸氣。
周月娘輕聲問道:“夫君以前常去青樓么?”
李為舟拍著胸口保證道:“不存在!我頂多偶爾去聽聽小曲兒,從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理直氣壯!
硯雪還小聲幫腔呢:“是真的,夫人。小郎君……老爺從來潔身自好,就算聽曲兒,也只早上去樓里敲門,從不晚上去。而且聽完就走,也不怎么說話?!?/p>
心里又補充了句:其實只愛跟我說話,嘻嘻。
周月娘看著硯雪笑了笑后,點頭道:“我就是問問?!?/p>
李為舟道:“那咱們現在回家?”
周月娘卻有些不安起來,輕聲道:“夫君,若是大伯、大伯娘問起來……”
李為舟又拍胸口保證道:“都在我!!”
周月娘抿嘴淺笑,目光一瞥,看了眼一直悄悄打望著她的楚夢君。
楚夢君忙笑了笑,道:“老爺夫人慢行,我和硯雪先行一步去前面探探路?!?/p>
李為舟道:“你和小雪共乘一匹,我們的馬累壞了,不能跑了,騎你們的?!?/p>
硯雪忙下馬,將她座下棗紅馬牽過去,一臉討好笑容的遞給周月娘。
周月娘微微頷首,道了聲:“謝謝?!?/p>
硯雪忙連連擺手道:“夫人客氣了,你是主母呢,嘻嘻?!?/p>
投入李家門下做供奉,李家就得擔負起她們修行所需的寶藥。
當然,李家的差遣,她們也就不能抗拒。
對待周月娘,自然要擺正姿態。
周月娘微微頷首,楚夢君就把這個快判出門的小狗腿子叫上了馬,先一步走了。
李為舟上馬,然后將周月娘也拉上馬背,一起不疾不徐的驅馬前往不遠處的青州城。
夜風清寒,馬蹄噠噠。
在馬背上彼此起伏摩擦著,感覺到懷里姑娘身子有些僵硬,李為舟小聲在她耳邊問道:“你習慣不習慣盤頭?”
女子成親后,多是要將頭發盤起來的。
富貴人家遍插珠釵,普通人家也會包裹上頭巾,方便做事。
周月娘還是猶豫了下,才微微搖了搖頭。
李為舟偷樂咬耳朵道:“大伯他們很快就要去京城了,到時候咱們在家,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其實,我也喜歡你扎著馬尾的樣子,很漂亮。對了,那截牛皮發圈可千萬別丟啊,我最喜歡你戴那個,可真好看?!?/p>
周月娘又羞又喜,練武十多年,行鏢也有五六年的她,殺的人已經不算少數,可是這樣跟一個男人接觸,卻還是頭一回。
她沒想到,自己夫君居然會喜歡她那截牛皮頭繩……頓了頓方柔聲道:“金釵那些,我也覺得不利落,但也還好看……你不喜歡那些嗎?”
李為舟嘿嘿道:“一般吧,不過你戴上都很好看。月娘,你要喜歡別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辦到??赡阋矚g金釵銀簪,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那些金步搖、金釵、金簪,要多少有多少?;仡^帶你去咱家百寶閣自己去挑!可你那截發繩,卻只有一個,我很喜歡。那天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好看,就想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美的姑娘,竟還是我娘子,我太幸福了!”
周月娘實在沒忍住,咯咯笑了聲,然后點了點頭,溫柔回道:“我也幸福呢?!?/p>
靠在李為舟懷里的身體也變得柔軟了起來……
其實她性格十分果決干練,但俗話說的好,好女怕纏狼,尤其是執行力這么可怕滿嘴抹蜜的狼,再加上本就有名分,又是她心里最脆弱的時候……
幾重buff加滿,也就讓李為舟一日之間,闖入了她的心房,并牢牢扎根在內。
這個時代,夫君這個名詞是很神圣的,選定了,就不會再輕易改變。
距離兩人馬后大約三十步左右的位置,跟著關城等三個護衛,此刻一個個面麻如虎,紛紛在心里堅定,如果這輩子要成親生孩子,那一定要生兒子的雄心。
實非重男輕女,而是女兒太容易被哄走了。
周月娘還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之前還都覺得英氣十足不遜男兒,結果呢?
才成親一天功夫啊……
這世上的小白臉太可怕了,他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
“回來了回來了!”
李家老宅門口,門子李泉看到歸來的李為舟、周月娘,跳腳往里去報信,沒一會兒就出來一堆人。
李為舟感覺到懷里周月娘的緊張,心里好笑,所以即便是強悍的武夫,也終究還是人,逃不過這滾滾紅塵的俗事禮法。
其實也正常,他不也要遵守內心的道德觀念么……
翻身下馬,又牽著周月娘的手帶她下馬后,李為舟對臉色凝重的李德隆笑道:“大伯,二哥前兒跟我說,當初我爹娘出事后,岳丈專門使人送來的二百兩銀子,點明是撫養我和喜妹所用。還說,人家那時就不嫌咱家門楣低,如今更是幾千里遠送嫁到咱家門口,所以二哥叮囑我萬萬不可辜負怠慢岳家,我深記于心。
今兒聽月娘說岳丈居然怕麻煩咱家不辭而別,著實教我心中不忍。我就想起了二哥的教誨,所以就非拉扯著月娘追上去送了一程。大伯,我覺得二哥很懂道理,你老教誨的好。”
李長安:“……”
麻了。
他心中懷疑,到底哪輩子造的孽,攤上這么個無恥兄弟……
李德隆沉聲道:“那你也該給家里招呼一聲!現在外面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知道魔教妖人什么時候就會出現……”
李為舟呵呵笑道:“好好,你老放心,再沒下次了!其實眼下是最周全的時候,御刑司和山林衛就在附近布下天羅地網呢。不過你老放心,就這一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時根本懶得出門……大伯,我和云娘回房了?!庇志胬铋L安等:“不要偷聽墻根,丑話說前頭,你弟妹武道通神,距離躍龍門也就一步之遙。她生氣了丟一根筷子出來也能插爆你們的頭,你們自己尋思。”
說罷,就拉著俏臉通紅的周云娘一路回了西路院上房。
還魔教妖人呢,他這個岳丈要是和魔教沒關系,他腦袋都能丟到地上當球踢。
不過不管周至先想去干什么,李為舟都不怎么擔心被牽連。
以他和司徒晴月的交情,當然了,還有李長寧跟齊王府和大將軍府的關系,只要他咬死不知周至先的身份,就沒人能將他如何。
連周月娘也是如此,這就是有后臺的好處。
而且他也相信,周至先會處理妥當。
果真會留下后患,也不至于先跑到這里來托孤。
李為舟也不知道這個人有什么準備,但他相信這個江湖經驗無比老道的男人,不會坑了他女兒。
所以,真沒必要太過緊張……
…
喜妹還在房里等候著,眼睛有些紅,不過看到李為舟回來,仔細查看了下沒有受傷,她也沒發脾氣,只是抱了抱哥哥就走了。
但沒有像之前那樣親近新嫂嫂了……
周月娘都自責慚愧起來,都是因她之故。
李為舟笑道:“沒關系,喜妹最好哄了,明天就好,咱們一起和她講清楚就好?!?/p>
周月娘抬眼看他,點了點頭。
然后就見這浪人,“咻”的一下腦袋探了過來,親在了她嘴上。
周月娘琥珀色的眼眸霎時圓睜,雙手緊握成拳。
她有一百種招法,將眼前男子打到飛起。
可……
她又怎忍心?
也不舍得呢。
待李為舟將她抱住懷中,她又想起早上大嫂、二嫂教她的那些事,俏臉愈發通紅……
“娘子,我們歇了吧?”
李為舟擁著小嬌妻,柔聲說道。
周月娘羞怯的應了聲:“嗯?!?/p>
李為舟隨手一揮,袖風熄滅了紅蠟,攔腰抱起妻子,走向了架子床。
內心無比激動,觀摩學習二十余載,早成理論大師,今日終于可以實踐啦??!
沒說的,套子都準備好了,今晚必是血戰不休!
…
今夜夜瀾如墨,重云閉月。
馬市大集臨近塞外,每當入夜,便是風雪不休。
一行二十余騎于深夜悄然趕至,北疆將軍府原本該有兵馬在此布防警戒,但不知為何今夜沒有動靜……
二十余騎徑直入內,卻沒有直往楚王別院,而是去了臨近大營入口處的一家商號。
大集越往內才越是核心,這種入口處的商號,距離貴人太遠,生意也就寡淡的多。
連這二十余人,也只是進去待了稍許就出來了。
不過,出來時每個人都換上了東胡人的衣帽,也沒有空手,像街上打草谷的人一樣,各自都背了一個羊皮囊,然后一行人分散開來。
經過之前某個偷天大盜之事后,街上各家門前都多了門子,也不知在防什么。
但這二十余人并未前往各家草谷地打草谷,而是背著行囊,不疾不徐的一路往北,和普通回帳篷休息的草原牧兵無二。
東胡各王帳,均位于北面大營的正中位置,每座王帳距離不遠不近,四周也都分布著星羅棋布般的帳篷,挨的很近,既可防風,又可御寒。
地位高的帳篷里還有些火爐火盆,地位一般的,只能每晚從后面的羊群里撈幾只羊放入帳篷內取暖。
此時北風呼嘯,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睡。
二十余人并未在大帳前留步,而是在圍繞大帳周圍的小帳篷邊,不斷的將羊皮囊里的東西輕輕灑出。
動作不大,但速度不慢,看得出個個都是輕功好手。
在呼嘯北風中,幾乎沒有任何動靜。
不怪東胡人不警惕,而是在過去幾十年的馬市大集上,從沒有人做出這樣的事來。
這二十余人在胡人北營,盡量靠北,然后沿著一條東西橫線,將羊皮囊里的東西灑了大半,隨后掏出火折子點燃。
普通的小火在劇烈的北風中是難以持久的,帳篷上又覆蓋著冰雪,所以少有人會防火災。
但火油燒起的火,大風只會助漲其火勢,雪水融化更會擴散其燃燒范圍!
二十余人并未閑著,將還剩小半袋火油的羊皮囊在火里點燃,然后一邊往回走,一邊甩著羊皮囊,沾著火油的火星如天女散花般四射,不斷引起新的起火點。
在大風助燃下,整個東胡北大營很快變成了一條火龍,吞噬一切。
水火無情,北風呼嘯下,這些都不過是須臾之事。
二十余人隱身在嘈雜混亂甚至哭喊慘叫的胡人中間往王帳靠攏,此刻各王帳中也早已出現管事之人,呼嘯怒罵想要喝止慌亂哭喊的部族牧戶安靜下來,可哪里管用?
誰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失的火!
所有人都在往前跑,因為比惡魔還可怕的大火,就在屁股后面追來。
哪怕貴人們暴怒之下已經拿刀在劈砍,可大群人還是往前涌去。
直到人群中忽然有人躍起,刺向了氣的火冒三丈,不斷拿鞭子抽打部下的東胡貴人……
二十三人中只有八人動手,有兩個被王帳高手擊退后,毫不猶豫跳入火海,轉眼就和哭爹喊娘的牧民們混在一起,不見了蹤跡。
其余六人一擊得手,卻也只傷人未殺人,事后齊齊高喊:“奉御刑司黃道天大人令,誅殺胡虜,為孫少爺報仇!!”
但實則并沒有繼續動手,而是每人從懷兜里拿出一個大紙包,猛然揮灑出去,是生石灰!
此刻正是北風,生石灰灑出,頃刻間順風南下,迷住了無數人眼,慘叫一片。
而那些刺客,卻趁機低頭往愈發騷亂的人群中逃竄。
到處都是相似的羊皮襖衣和氈帽,再加上后面大火很快燒了過來,形勢混亂之極,所以很快就失去了蹤跡。
這個時候,便是頂級武功高手也沒用,除非他們能快速滅火,阻止驚慌的牧戶、兵丁們逃散,可一時間哪里來得及。
就這樣,在近乎荒唐的混亂中,二十余刺客沒有死傷一個,逃之夭夭。
“我的眼!”
“??!是漢人,是漢人在害人!”
“報仇!報仇!”
“他們比武輸了,就來陰謀害人,還刺殺我們的王子,報仇!殺漢狗!”
大集已經進行到一半,雙方比斗正打出火氣,此時的放火和刺殺,就如同在火藥桶上點了一把火,瞬間炸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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