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的考場設在貢院。

考生們從正門口進入，走過龍門，然后驗明正身，一個個叫到名字，查看戶籍文書，這才放進去。

進去之后，還會有人搜身，搜查是否攜帶作弊的書籍等，確定沒問題后，將考生有序帶到考棚之中，一人一個考棚，有桌椅，也有一張簡易的床，若是需要如廁，需要監考人員帶去專門的茅廁，也設在考場之中。

大河學堂十八個人站在一處，等候搜身。

很快，就輪到了虞瞻，負責搜身的人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將他仔仔細細搜了三四遍才放行，負責人員帶著他走到考棚，直接到了角落那一間，就在廁號邊上。

虞瞻的唇抿了抿，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事情，沒什么可意外的，他推開門，平靜的走了進去。

虞瞻之后，是錢暉，他大大咧咧張開雙臂，任由搜身，查了一遍就放過他了。

他慢悠悠跟著負責人往考棚走，絲毫沒有即將考試的緊迫感。

趙四蛋搖了搖頭，這次錢兄要是能考上舉人，那真是錢家燒高香了。

他走了兩步，走到搜查官面前，張開雙臂，轉了個圈，正要轉回正面時，被搜查官按住：“等會，你這里這里是什么……”

那搜查官在他后腰上摸了摸，扯出一條紅色的腰帶。

這是狀元腰帶，周先生給每一個進考場的學生都準備了。

搜查官沒看出什么貓膩，將腰帶扔了回去：“行了，你可以進去了。”

趙四蛋將腰帶重新系回去，然后抱起自己的一堆東西，被子行李，干糧水壺，還有筆墨紙硯……

他的手指突然頓住，筆墨紙硯的包袱呢！

他大驚，忙放下懷里的東西，蹲下身在地上找，可地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你還在這里磨蹭什么？”搜查官不耐煩的道，“趕緊去考棚就坐，別耽誤后頭的人進場。”

趙四蛋在地上看了一圈都沒看到自己的東西。

他緩緩收回視線，慢慢站起身，目光落在搜查官身上：“是不是你把我的東西藏起來了？”

也就只有剛剛那一瞬間，筆墨紙硯離開了他的視線范圍。

娘叮囑過他，讓他萬事小心，他以為考場是神圣之地，不會有宵小之輩，沒想到，還是大意了。

能買通考場之人，那定與賀家有關。

可現在不是推測背后之人是誰的時候，若是沒有筆墨紙硯，他無法完成接下來的考試。

他冷冷盯著搜查官。

那搜查官不與他對視，冷聲道：“自己忘了帶東西，竟然栽贓到我頭上，你現在要么去考棚就坐，要么出去。”

趙四蛋捏緊了拳頭。

沒有筆墨紙硯，去考棚就是枯坐，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這個時辰，貢院大門已經關了，他這時候離開，就再也不能進入，下一次的鄉試在三年后……

他回頭，看向身后排隊等候搜查的人，那些人的目光帶著幸災樂禍。

是啊，少了一個競爭對手，這里每個人就多了一分機會，誰不暗自高興呢？

可讓他就這么放棄，他也不甘心。

他咬牙道：“我看到你拿走了我東西，就藏在后面的柜子里，我要求開柜子檢查……”

“放肆，大膽！”搜查官怒道，“這里頭放著今年鄉試的考卷，你這是想提前看試卷嗎，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來人，把他叉出去！”

趙四蛋哪會甘心出去，正要爭辯。

還沒進考棚的錢暉快速走了過來：“哎，大人，誤會，就是個誤會，大家消消氣，呵呵呵……”

他一把攬著趙四蛋的肩膀，沖搜查官道，“我弟弟年紀小，不懂事，這位大人千萬不要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這么多人看著呢，總不能讓大家看笑話是吧……”

“景思，你也是，考場重地，你吵什么呢？”他胡亂拿起趙四蛋的其他東西，扯著他的考棚的方向走，低聲道，“不就是筆墨紙硯嗎，多大點事，我這里有，給你不就成了嗎，至于跟他吵起來？”

趙四蛋抬頭看向他：“你也就只有一套，給我了你用什么？”

鄉試是省級最大型考試，筆墨紙硯有特殊規定，為了防止學子作弊，毛筆的筆管是鏤空，硯臺不許過厚，每人會有一支墨斗筆，筆頭上有個儲藏盒，能儲藏一些墨，一個人用足矣，若是分出去，自己就不夠了，還有草稿用的宣紙，也有規定張數，不可超量……

“嗨，你跟我客氣什么。”錢暉滿臉不在意，“周先生給我備了一套，我祖父也給我備了一套，正好勻一套給你，別客氣了，拿著。”

他用身體擋住搜查官的視線，強行塞進了趙四蛋放被子的行李之中，“小心點，別又被算計了。”

“錢哥，你別騙我了。”趙四蛋態度強硬，“這些特殊規制的筆墨紙硯，一人只能領一套，何來第二套之說？我被人算計，那是我自己失誤，不需要錢哥幫我，我年紀還小，三年后年再來把握也更大……錢哥你好好考，我先出去了。”

事已至此，他再憤怒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三年，他會蓄積力量，三年后，他會重新回來，一定會考出最好的成績！

他轉身欲走，就在這時，他身邊的錢暉突然驚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邊上嘩啦啦圍過來幾個負責人。

“這是今年第一個暈過去的考生吧。”

“往年有人在考場門口就暈了，這個好歹堅持進來了，不算太丟人。”

“這些人好歹也是秀才，都還沒開考就嚇暈了，下次考試還得等三年，歲月不饒人哪！”

負責人將錢暉抬起來，往考場外走去。

考生在考場暈過去這事兒，對貢院的工作人員來說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略微議論過幾句之后，這邊就恢復了安靜。

趙四蛋驚愕的張唇，他看到錢暉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他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被子里藏著的筆墨紙硯……既然錢哥將機會讓給了他，那么，他一定要考出一個好成績。

等日后他出息了，一定會回報今日錢哥的恩情。

趙四蛋的唇抿緊成一條直線，轉身，大步走向屬于自己的考棚。

而錢暉，直接被扔到了考場外的柵欄棚子里，任由他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