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被揭露時,吳湄的自殺事件已經(jīng)無人關注了。
網(wǎng)絡熱點很快變成了“網(wǎng)紅小天才淪為父親撈錢工具”,網(wǎng)友們又火急火燎地奔向了下一個熱點。
不過,這件事也有積極影響——再次提高了學校對學生心理問題的關注。
江州市所有的學校都展開了心理篩查,也加強了對大學生出入的管控。學生們都因為失去自由而怨聲載道。
因為各種負面輿論的影響,陳佳文從江州大學離職。
她的直播給她帶來很大的關注。不少網(wǎng)友看完她和吳湄的聊天記錄后,被她的耐心和專業(yè)性吸引,成為了她的粉絲。她開始在網(wǎng)上開直播,給網(wǎng)友做心理咨詢。
同時她入職了一家網(wǎng)上很火的心理咨詢公司,用直播來吸引客戶。
江寧希看著直播視頻里的陳佳文,覺得她很陌生。
心理咨詢注重私密性,可她現(xiàn)在把求助者的問題剖開給網(wǎng)友看,甚至為了流量引導網(wǎng)友對求助者進行道德審判。這種行為違背了一個心理咨詢師的初心。
結案后,他們把真相告訴了家屬們。
吳湄的媽媽已經(jīng)精神錯亂,她完全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只是偏執(zhí)地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女兒,經(jīng)常暴力毆打家里人,最后被送去醫(yī)院治療。
吳濤聽到真相后,臉色大變。
這并不是他想要的真相啊!
他諂媚地跟林司言他們打商量,“林警官,這件事就不要跟學校說了啊,不然對我女兒的名聲不好。還有,你們可千萬別把事情公布到網(wǎng)上去啊!”
林司言見他這副樣子就生氣,嘲諷道:“你是擔心跟學校要不到賠償款吧?”
吳濤尷尬地笑笑,“你這話說的就太過分了。我又不差那點錢!”
“那你之前每天去學校鬧什么?”
吳濤不說話了。
林司言他們一走,吳濤就趕緊聯(lián)系了江州大學的教長,“喂,周校長,是我,上次你說的那個賠償?shù)氖虑椤裁矗磕銈円环皱X不賠?那可不行……周校長,你聽我說……”
林司言和江寧希又找到了王盼的父親,順便把王盼的遺物還給他。
王爸爸得知真相后,叉著腰,把張銘宇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這個王八蛋,天收的啊,連我抑郁癥的女兒都不放過!王八蛋,我咒他全家都死光光。”
罵著罵著,他又忍不住想哭。
“誒,即使沒有他,盼盼也躲不過這劫。”王爸爸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是我們這個家出了問題啊!”
江寧希沒想到他竟然看到了問題的本質(zhì),可惜已經(jīng)太晚了。
“算命大師說,這個房子的風水不好,影響了我們家。我已經(jīng)決定搬家了,搬到別的地方住。”
“……”原來是物理意義上的家。
江寧希很無奈,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出在哪里。
但這樣也好,他就不會把所有責任都歸咎于自己。
“我以后也不殺魚了,殺生造孽啊,我會多做好事,就當是給我老婆和女兒積陰德了。”
他們沒有指責這是封建迷信,因為對于處于絕望中的人來說,有信仰也是好事,起碼這也是一種心理支持。
他們最后去了杜玉萍的家。
杜媽媽滿臉不敢置信,“不可能是張銘宇干的!他是一個特別善良的孩子,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他會不會是被人冤枉的?”
林司言道:“可是已經(jīng)證據(jù)確鑿了。他自己也認罪了。”
杜媽媽激動道:“我也是抑郁癥患者啊,他為什么不殺了我?我女兒剛去世那會,他要是給我一瓶安眠藥,我可能立馬就吞了。”
這也是江寧希疑惑的地方。
他為什么不對同樣是抑郁癥患者的杜媽媽下手呢?
江寧希猜測,可能是因為他把對母親的情感投射了在杜媽媽身上,不忍心下手。
離開杜玉萍家,江寧希看著天空中堆積著的烏云,嘆氣道:“希望他們都能早點走出失去親人的陰影,開始新的生活。”
但這很難。這種毫無預兆的死亡,對人的打擊最大了。
林司言低頭看著她,“寧希,你真的走出來了嗎?”
他覺得江寧希總是壓抑自己的情緒,這樣不好,她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江寧希抬眼,碰到他的目光后又迅速收回來。
她特意走在林司言前面,語氣輕松道:“當然了。我媽媽、外婆和外公去世時我都在場,我親眼目送他們離開,我已經(jīng)對死亡脫敏了。死亡并沒有那么可怕,每個人都會死的。”
“在我面前,你不用隱藏自己的情緒。無論你是什么樣子的,我都很喜歡你。”
江寧希鼻子一酸,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林司言,我……我好像忘記了媽媽的安眠藥是怎么來的了。她是個精神病人啊,她自己不可能拿到安眠藥,那藥是怎么來的?是我給的嗎?可是我記不清了。”
江寧希很恐慌,她努力去回憶當時的場景,但越是那樣,記憶就越模糊,像是打了一大團馬賽克,無法看清細節(jié)。
她以前從來沒有去細想這些,因為她很抗拒去面對媽媽的自殺。但這個案子遇到的一系列自殺者,讓她不得不直面這件事。
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都不對,但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你那時候只是個六歲的小孩,你怎么可能拿到安眠藥?”林司言伸手抱住她,“你不要瞎想,遇到那樣的重大創(chuàng)傷,你忘掉一些事情很正常。”
林司言看過當年的案件卷宗,里面沒有提到安眠藥的來源。案發(fā)現(xiàn)場是一個里面反鎖的密閉房間,外面的人沒辦法進去,所以幾乎排除他殺的可能。
不過,也存在是被誘導自殺的可能。
“可我害怕是我給的。”江寧希心里很不安,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冒出這樣的想法。
她那時候才六歲,她怎么可能有安眠藥?她甚至可能都不認識字。
“不會是你給的。”林司言安慰她,“那時候,只有你和你媽媽兩個人生活嗎?”
江寧希點頭,“只有我們。”
林司言質(zhì)疑道:“可你媽媽一個精神病人,怎么照顧年幼的你?”
“她……她大部分時間是清醒的。而且葉阿姨會給我們錢。可能葉阿姨也幫忙照顧我了。”
江寧希記不清葉阿姨是什么時候開始接濟她們的,但葉阿姨和祁望總是出現(xiàn)在她們的生活里。
“藥會不會是她給的?”
江寧希立刻否認道:“不可能!葉阿姨是媽媽最好的朋友。媽媽死后,她一直很傷心難過。不可能是她做的。”
可江寧希不由得去懷疑她。當年只有葉阿姨和祁望總來她們家,能帶來安眠藥的,只有她。
她為什么要那么做呢?
害死一個精神病人,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或許她只是想幫助媽媽解脫?
又或許是媽媽失眠了,葉阿姨讓醫(yī)生給她開了安眠藥。
但葉阿姨已經(jīng)病逝了,江寧希也無從追問。
林司言安慰她,“你那時候只是個年幼的孩子,你什么都做不了,也改變不了什么。”
風吹紅了江寧希的眼睛,她小聲道:“要是那時候,我年紀大一點就好了。”
這樣,她就可以救下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