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言和江寧希給陳桂蘭做了筆錄。

陳桂蘭坦然地坐著。她并不認為自己有罪。

血債血償，天經地義。

但她要給法律一個交代。

“警察同志，我承認是我綁架了那個孩子，我砍斷了他的子孫根，也是我勒死了我的老伴。”

她的語氣頓了頓，又道，“麻煩你們告訴我侄子，讓他幫忙處理我老伴的喪事。我給我老伴留了棺材錢。”

陳桂蘭交代了整個綁架案的經過。

“我以前太傻了，我相信法律和警察，相信因果報應，但這些通通都是騙人的。

我被騙了二十一年！直到上個月我才知道我兒子車禍的真相。

那天，我們村有人被撞死了。他們聊這件事的時候，無意間提起了我兒子的車禍。隔壁村有個人感慨道，如果我兒子還活著，應該也在市里工作了，跟他一起工作的李富強在市里混得可好了。

另一個村民說漏了嘴，說那個工作原本是我兒子的。

我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勁。我四處打聽，終于知道我兒子是怎么死的。他是擋了別人的道，被李得柱故意害死的！

調查的警察知道這件事，隔壁村那些村民知道，但是沒有人告訴我和我老伴，連那些被我幫助過的村民也瞞著我。人心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們怎么能壞成這樣啊！

我一直以為是我的命不好，所以才遭遇這些苦難，于是做了一輩子的善事贖罪。到頭來那些真正有罪的人，活得幸福美滿，我卻孤苦無依！我恨啊！

李得柱雖然死了，但他有孫子。他這種畜牲，憑什么有孫子？他們不是最重視傳宗接代嗎？所以我綁架了他的孫子，讓他斷子絕孫！”

“你為什么要勒死你丈夫？”

“我等不及了啊！我每天都在等著他斷氣，但他一直沒死。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再等下去，我這把老骨頭就什么也做不了。我索性就勒死他。沒有我的照顧，他活著也會很痛苦。”

陳桂蘭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應該是活不過今年了，她想要在生命的最后時刻，為她家，為她自己，為那些被李得柱迫害過的人，討一個公道。

“你一直在村里，你怎么知道王金平會帶著孫子出現在公園外面？”林司言質疑道。

“看王金平發的視頻。她的賬號里發了很多她的生活。她過得很好，住著那么大的房子，有孫子孫女陪著。”

陳桂蘭咬牙切齒道，“我本來是想去李得柱家里，對著他們亂砍，能砍死幾個算幾個。

但看著視頻里那個可愛的孩子，我突然改變了想法。

電視新聞里那些砍人的罪犯，他們都被當成了瘋子，就算他們有天大的委屈，砍人了，就是瘋子。沒人會為他們說話。

但是有很多人在網上舉報別人，他們的舉報很有用。很多人支持他們。

我想到了這個方法，我要利用這個孩子讓李家人在網上跟我道歉，這樣大家都會知道他們家的丑惡嘴臉。我要讓他們比死更難受！”

陳桂蘭見林司言不相信她的話，繼續解釋道，“我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我一直在學習，我會使用手機。

以前帶我老頭子去住院，都是我自己在網上預約、繳費。不信的話，我們可以當著你們的面在手機上找到王金平的視頻。”

林司言給了她一部智能手機。

陳桂蘭不僅知道怎么查看別人的短視頻賬號，她還會看電子地圖，也知道怎么使用電子支付。她不太會打字，但是會用語音輸入法……

林司言有點驚訝，她竟然真的會使用智能手機。

陳桂蘭暗自嘆氣，如果她的兒子還活著，如果她有孫子孫女，那她可以不學這些，有人會幫她弄，但是她沒有任何依靠，她必須學會使用手機。

“我以為我綁架孩子之后，你們就會通過監控看到我，村里人也會因為我勒死了我老伴找警察抓我，我肯定會上新聞，大家都會認識我。

到時候我再打電話，讓李家母子在網上給我道歉，網上的人就會知道他們的嘴臉了。

可是當天晚上，沒有任何動靜，我沒上新聞，也沒有警察來抓我。

為了引起你們的注意，我故意往他家門口放了血衣和紙條，還報警抓李富強，留下我的電話號碼，好讓你們知道我是誰。這樣我就可以上新聞。

我怕你們根據手機查到我的位置，就把手機電池掰了。這樣就沒有任何信號了……”

陳桂蘭清楚地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林司言還是不太相信一個老太太能想出這么復雜的綁架計劃。

“失蹤的這幾天你住在哪里？”

“前三天住在三輪車里，后來三輪車上了新聞，我就把車扔了，帶著孩子住在橋洞里。”

“你認識李小雨嗎？”

“誒，小雨也是個可憐人，爸爸死得早，媽媽又改嫁了，考上了大學也沒錢上，還是我資助了她一些。這孩子有孝心，畢業后經常來看我。”

江寧希反問道：“那她為什么要把你勒死人的視頻發到網上？”

陳桂蘭愣了一下，表情僵硬，“是啊，她……她為什么要那么做？”

“她是不是為了當網紅啊？”她似乎想通了什么，眼里滿是失望，“人心真是難懂啊！好好一個孩子，怎么會……”

“是李小雨教唆你做這一切的嗎？”

陳桂蘭皺眉道：“跟她有什么關系？是我自己想這么做的，我一大把年紀了，想到了，就去做！”

陳桂蘭說話滴水不漏，無論他們問什么，提出什么質疑，陳桂蘭都能自圓其說，邏輯完全不亂。

離開審訊室后，江寧希對林司言道：“我懷疑真正的主謀是陳桂蘭。李小雨只是幫兇。”

“陳桂蘭能想出這么復雜的計劃嗎？”

“她很聰明。”

陳桂蘭生在農村，因為時代的原因沒有上學，但網絡可以讓人跨越知識的鴻溝。

王小濤和唐進很快在監控里找到了一些線索。

綁架案發生的前一周，李小雨頻繁地出現在王金平附近。

很顯然是在觀察她和孩子的行動路線。

但光靠這個監控視頻，并不能證明李小雨參與了這起綁架案。

林司言決定找李小雨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