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的時候，江寧希和林司言去乾康精神病院看望韓汶琳。

江寧希穿了一件紅色的長款毛呢外套，帶著一頂紅色的蓓蕾帽，上面點綴著很多白色圓點。

林司言疑惑道：“你為什么穿得這么鮮艷？今天你是什么蘑菇？結婚的蘑菇嗎？”

他突然發現，江寧希已經很久沒有玩過扮演蘑菇的游戲了。

江寧希握拳氣憤道:“憤怒的毒蠅鵝膏菌。”

她對韓教授很生氣。韓教授為什么要隱瞞她呢？

所以，今天她是一顆憤怒的蘑菇。

“明白了，紅色代表憤怒，黑色代表高冷，綠色代表丑陋……但你這不像是憤怒，倒像是喜慶。你今天應該是一顆喜慶的紅色蘑菇。”

剛才那一長串蘑菇名他沒記住，只能叫她紅色蘑菇。

“我這個是石榴紅，不是正紅色。”江寧希不滿地糾正他，“我才不喜慶呢！”

林司言摸了摸她的帽子，調侃道，“你現在有點像超級瑪麗里面的紅蘑菇。能吃嗎？”

“不能！吃了能躺板板。因為它又叫紅傘傘。”

“好吧，不讓吃！”

林司言的耳邊想起了那首魔性洗腦的毒蘑菇之歌。

原來紅傘傘長這個樣子啊。

“那你的白桿桿呢？”

江寧希伸出她的白色靴子。

既然要模仿，當然要貫徹到底。

“……”

江寧希皺眉道：“林司言，你為什么那么愛吃蘑菇？你不覺得很殘忍嗎？”

“我還愛吃牛肉，愛吃豬肉，愛吃魚，這些愛好更殘忍吧！畢竟它們是動物，而蘑菇連植物都不算。”見江寧希的臉垮下來，他馬上改口道，“我以后不吃自然界的蘑菇了。”

江寧希疑惑道：“為什么要加“自然界”這個定語？”

林司言沒有解釋，只是笑了。

江寧希覺得莫名其妙。

坐在副駕駛座上，江寧希嘆氣道：“不知道我打扮成這樣，韓教授會不會跟我說話。醫生說，她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

“肯定會的。紅色會讓人有好運氣。”林司言安慰她。

但她討厭紅色。

江寧希在會客室再次見到了韓汶琳。

她的頭發變白了一些，整個人顯得更加蒼老，她的眼神沒有對焦，似乎一直在神游，跟個修仙的老神仙似的，超脫于物外。

她蹲在椅子上，雙手抱住膝蓋，縮成小小的一團。

江寧希跟韓教授自我介紹道：“韓教授，我今天是憤怒的毒蠅鵝膏菌。”

韓汶琳沒有什么反應。

江寧希盯著她的眼睛，“你不好奇我為什么憤怒嗎？”

依舊沒有反應。

江寧希激動地質問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認識我爸爸媽媽？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爸爸已經去世了？你知道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但你卻沒告訴我。我對你很生氣。”

韓汶琳轉動了一下脖子，繼續保持不動。

“你解釋一下吧？如果你的理由合理，我會原諒你的。”江寧希哀求道。

但韓汶琳沒有說一句話。她依舊安靜地蹲在椅子上。

“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解釋，我以后不會來看你了。”江寧希憤怒地威脅道，“從此以后，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一顆蘑菇了。我不會再管你了！”

韓汶琳突然抬起頭，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江寧希。

江寧希在她眼睛里看到了悲傷和無助。

即使韓汶琳把自己幻想成為了一顆蘑菇，但還是會感到孤獨，希望有個同伴能陪著自己。

哪怕不在一起，知道世界上還有另一個同類，也不會覺得那么孤獨。

“韓教授，你能聽得懂我的話，對吧？”

韓汶琳移開了目光，又開始恢復之前的神游狀態。

“算了，你都瘋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我以后還是會過來看你的。我很好奇，你幻想出來的蘑菇世界是什么樣子的。你以后能告訴我嗎？”

沒有回應。

江寧希放棄了跟她溝通。

她越發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韓教授。

幾個月不見，韓汶琳的精神狀態更糟糕了。

之前她還會偶爾說幾句人類語言，最近一個月，她幾乎不說話，就算說話，也是嘰哩哇啦一堆奇怪的話語，沒人能聽得懂。

韓汶琳的主治醫生著急得都快上火了，額頭上冒了好幾顆痘痘。

按理說精神分裂癥患者只要在醫院里治療一段時間，癥狀都會好轉一些，很少遇到這種越治療，情況越糟糕的病人。

王醫生嘆氣道：“江小姐，你說她的病會不會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她在逃避現實，就像寫小說那樣，給自己創造了個蘑菇的世界觀，然后沉浸其中？

如果她真的是精神分裂癥，那吃藥是能控制住病情的。我們給她檢查過，她的大腦并沒有器質性變化。估計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你們要不要讓她進行一下心理治療？”

韓汶琳快要把王醫生給折騰崩潰了。

“可是做心理治療的前提是她的意識清醒。”江寧希也嘆氣道，“王醫生，你繼續加油，如果你治療好了她，將是巨大的醫療成就！”

王醫生苦大仇深道：“我怕再給她治下去，我會成為別人的醫療成就。”

“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

“如果我相信自己的實力，就不會待在這個山溝溝里了。我早就去市中心的三甲醫院里坐班了。”

“……你很幽默。抗壓能力應該不錯。”江寧希掏出一張名片，“這樣吧，我給你推薦個心理咨詢師，你去跟她聊聊。我幫你付咨詢費。”

“心理咨詢就不用了。麻煩你跟江先生提提，改善一下我們的工作環境和薪資待遇。干我們這行的太不容易了，不僅經常遭遇工傷，還要遭受社會上的職業歧視……”

“……沒問題！”

離開醫院后，江寧希垂頭喪氣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韓教授沒有告訴你原因嗎？”

“她一個字都沒說。”

林司言好奇道：“她真的是因為她丈夫去世了，受刺激進的醫院嗎？那她為什么會幻想自己變成蘑菇，而不是精神崩潰忘掉這件事？”

“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

林司言猜測道：“會不會跟她以前查的案子有關？干你們這行的，應該經常出現工傷。”

“可是我看過她查的那些案子的資料，沒有跟蘑菇有關的案子。”

江寧希想不通，韓汶琳為什么要創造一個蘑菇的世界？

韓汶琳以前對蘑菇不感興趣，也不喜歡吃蘑菇，甚至她遭受的刺激——丈夫意外去世與蘑菇這種生物之間也沒有任何聯系。

不過，蘑菇這種生物的確很特殊，它是自然界的分解者，是人類餐桌上的美味食物，也是一種天然的致幻劑。

在古代時期，蘑菇這種致幻劑是人類精神世界的延展，也是宗教用來迷惑信徒的手段。

難道韓汶琳是在擴展自己的精神世界？

“好了，別想了，你別也給自己整出了工傷了。”林司言阻止道。

江寧希自信道：“我肯定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