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紀景軒不回去,人家就要叫他去上班了。
在家休息了幾天,官服送到了,次日早上的五更天,方思賢就趕著馬車將人送到宮門口。
臨走的時候,紀父拿了一塊白玉雕刻的腰牌,給他掛在腰上,說是送他第一天上任的禮物。
在馬車上,紀景軒翻看著腰牌,中間刻了一個軒字,邊上一圈魚鱗,看著沒什么特別的,也挺新的。
以為是他爹才請工匠打磨的,也沒放在心上。
在宣德門前下了馬車,方思賢便將馬車駕到邊上,等著他下朝一起回家。
他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官員等在門口,正三三兩兩的站成一堆聊天。
鳳家父子與文家人站在一堆講話,紀景軒也只認識這兩家人。
明知道鳳家人不喜歡他,但他還不能裝作沒看見。
何況太傅對他有恩,不管怎么樣,都要與老人家打聲招呼。
他走過去,對著兩家人拱手作揖。
太傅滿意的點點頭,摸著自己的小胡子,一臉的贊賞。
鳳家人雖然還是不待見他,但也沒那么明顯的甩臉子,只是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
眾人見紀景軒與文家還有鳳家打招呼,心里又開始噼里啪啦的扒拉著算盤珠子。
猜測這新科狀元,與這兩家人是什么關系。
好在沒一會兒,宣德門開了,眾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的往里走,去參加朝會。
漓國是七品以上的官員,每天都必須參加朝會,七品以下的官員,不定期參加。
紀景軒是從六品,探花和榜眼是七品,這兩人都是皇城官宦子弟,所以都得參加朝會。
春天開會,自然講的就是春耕的問題。
去年北河縣一個莊子,養(yǎng)活了鎮(zhèn)守北境的三十萬戰(zhàn)士,整個朝堂都有所耳聞。
戶部有人建議,直接將那莊子買下,讓人去莊子上學習,將技術全國推廣。
紀景軒知道他們說的是自家的莊子,但并沒有站出來說什么。
這只是個提議,賣不賣那還得看他媳婦兒的意思。
“那莊子人家不賣!
至于技術,文家小輩已經(jīng)在東南西三處購買了莊子。
開始復刻北河縣那莊子的種植和養(yǎng)殖技術,專門供給東南西三邊境的軍需。
人家那北河縣莊子的東家說了,每個地區(qū)的氣候和土壤營養(yǎng)的都不同,適合種植的糧食種類也不同。
確定這技術在當?shù)剡m用,才能推廣。
不然依葫蘆畫瓢,不僅不能增收,還得減產(chǎn)。”
紀景軒沒說話,鳳大將軍卻站出來爭辯。
他可不得出來爭辯嗎?
初小七的那幾百畝莊子,說是養(yǎng)活了邊境三十萬戰(zhàn)士,真的毫不夸張。
她那土地利用率極高,產(chǎn)量也高,肉畜蛋根本就沒有斷過。
不僅供給軍營,她還要往北境周邊縣城售賣。
而且,她那莊子,現(xiàn)在成了很多傷殘老兵的容身之處。
若莊子落到朝廷的手里,一層一層剝削下來,他們北境的戰(zhàn)士還得挨餓。
所以堅決不能賣出去。
包括文家的莊子,他也提前在朝堂上定好了位。
先就說好,文家的莊子,只供東南西三邊境的軍需。
免得后面一個兩個,又虎視眈眈的盯著人家那幾個莊子的產(chǎn)出,克扣邊境的軍需物資。
文子昂的爹,戶部尚書,對鳳大將軍的這話,并沒有反駁。
自家在東南西三洲各買了一個莊子,那莊子的面積比侄女的莊子大了兩三倍。
東南西三邊境的士兵,還沒有北境那邊多。
供給他們之后,都還有大把的結(jié)余可以對外售賣。
再加上,他是戶部的老大,付款還不都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朝堂眾人今個兒覺得稀奇,這事兒是他們文官的工作,關大將軍一個武將什么事兒?
不過他這說得頭頭是道的,居然讓他們文官啞口無言。
春耕的事情最后也沒多大的變動,還像往年那樣子執(zhí)行。
總之今年想要普及初小七的技術,是不現(xiàn)實的。
退朝,皇帝將一甲的三人留下,叫到了御書房。
其實他只想叫紀景軒,但那實在是太過于明顯。
皇帝此舉,其他大臣倒是沒啥,可魏丞相的心里卻開始各種猜測了。
傳臚典禮的時候,皇帝明明一直盯著第六名在看,他去查了,這第六名沒有絲毫的背景。
今日皇帝將一甲三人留下,難道那天他看的不是第六,而是第一?
今早,新科狀元又在與文家和鳳家打招呼,看樣子好像很熟悉。
這么想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有跡可循了。
難道,紀景軒才是皇帝安插進來的人?
看來要找機會試探一下。
退朝后,他便去了六部閑逛,說是視察工作。實際在拖延時間,等紀景軒幾人從御書房出來。
人家是丞相,視察工作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
也沒人多想什么,他想逛就逛唄。
大不了也就是多陪個笑臉,多拍兩句馬屁就是了。
紀景軒三人進到御書房,行了君臣禮,皇帝便賜了座。
行禮彎腰的瞬間,皇帝一眼就看到了紀景軒腰上的白玉腰牌。
等人坐下后,他出了幾個題讓幾人輪流回答。
目光雖然看著眾人,但余光一直瞟著紀景軒。
題目回答完了,皇帝裝作無意的看向紀景軒的腰牌道:“紀愛卿喜歡玉器裝飾?”
紀景軒一臉的懵。
皇帝指了指他腰上的掛飾。
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是家父今早給我的,說是給我第一天上任的禮物。”
“看著像是一塊極品羊脂玉所雕刻,能給朕看看嗎?”
紀景軒一把將腰上的玉牌扯下來,走到案桌前面,將玉牌交給萬福。
萬福拿著玉牌檢查了一遍,確定無異,才遞給皇帝。
皇帝手指摩擦著玉牌,眼眶有些微微泛紅。
沒錯了,紀景軒就是自己親弟弟。
這玉牌是他母后,親手為弟弟雕刻的。
人還沒出生,有經(jīng)驗的穩(wěn)婆就說是男孩,父皇就給其起名宿毅軒,字子瀾。
他父皇和母后原本只有他一個獨子,因為自己無心皇位,整日都想出去游山玩水。
父母無奈,大的不上進,迫不得已才又要了一胎,準備培養(yǎng)小的繼位。
這也是兩人為什么相差十六歲的原因。
要是不出二十年前那場意外,現(xiàn)在這個皇位,應該是這小子的才是。
“皇上,皇上……”
萬福見皇帝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趕緊在邊上提醒。
皇帝趕緊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嘴角掛著微笑,將玉牌遞給紀景軒。
“極好的一塊玉,父母的心意,好好保管。”
紀景軒雖然奇怪皇帝的態(tài)度,但也沒多想,拿著玉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皇帝便放紀景軒幾人離開了。
“皇上,您剛才差點兒就露餡了。”萬福在邊上啰嗦的道。
皇帝吸了吸鼻子,“想到他出生的時候,還沒有朕的半只手臂長。
現(xiàn)在都長那么大了,心里感慨,一時沒能忍住。”
萬福嘆了口氣,他能夠理解親人近在咫尺,還不敢相認的心酸。
“對了,他那養(yǎng)父母調(diào)查得怎么樣?都是什么人?
查到當年他們是怎么撿到軒兒的嗎?”
萬福搖搖頭,“雖然沒有查到,當年這夫妻到底是怎么撿到軒王的。
但軒王的養(yǎng)父母,二十年前在副都指揮使家中干過三年的長工。
后來夫妻倆說要回家蓋房子,便離開了副都指揮使家。
若你當年放軒王的那條河不是清河,而是望北河的話,這夫妻二人極有可能,是在北上的時候撿到的軒王。
北河縣那邊的消息暫時還沒有傳回來,姜大學士的女婿秦縣令,這段時間來皇城接女兒,從他的嘴里套了些話出來。
他說紀家兩口子是抱著孩子從皇城回去的,在衙門登記戶籍的時候,說是在皇城那邊生的。
夫妻兩人的確出去了兩三年,在外面生了孩子回來也很正常,所以衙門就給登了戶籍。
但這兩夫妻的日子可不是太好過。
在北河縣,那是榜上第一的貧困戶。之前一直受大房壓榨,有點吃的就被搶走。
后來夫妻倆又生了一對龍鳳胎,本就不寬裕的日子,那是過得雪上加霜。
經(jīng)常吃一頓餓三天。
軒王從小愛讀書,他養(yǎng)父就將他送去縣里讀私塾。
但也是經(jīng)常拖欠學費,后來私塾的先生難得催費,就將軒王給勸退了。
后面得了北河縣四方書院邱院長的賞識,給他免了學費,他才得以正正規(guī)規(guī)的在書院里面學習。
軒王的養(yǎng)母生了孩子后,身體一直孱弱,沒有勞動力,弟妹又小,家里就軒王養(yǎng)父和他倆人,將那家撐起來。
家中沒有牛,也沒錢租牛,軒王就在前面當牛拉犁頭,他養(yǎng)父在后面扶著犁頭播種。
平時軒王還要在書肆抄書,養(yǎng)一大家子。
被欺負不說,收入還微薄。
若不是初小七,就靠軒王那養(yǎng)父母,軒王連去莽洲參加秋闈的路費都沒有。”
皇帝都還沒有聽完,便趴在案桌上痛哭起來。
自己一時疏忽,讓弟弟受了那么多的罪,他心中愧疚得要死。
“不過后面好了,軒王救了初小七。
一開始兩口子是鬧了些別扭,后面還是挺恩愛的,小日子也過得挺不錯。”
皇帝這邊剛吸了吸鼻子,稍微有些欣慰,萬福緊接著就說道:
“不過聽子昂少爺說,軒王的養(yǎng)母可不是個好的。
經(jīng)常背地里蛐蛐兒媳婦,就盯著兒媳婦手里的那點銀錢,整得家宅不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