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晚剛把那個沉重的“龜殼”背包卸下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個略帶輕佻的男聲就從斜對面響起：

“喲，傳說中的‘可達鴨戰神’駕到？久仰久仰啊！”

說話的是一個染著奶奶灰發色、長相還算英俊但眼神帶著明顯挑釁意味的男生（ID：Wind，青訓隊隊長）。

他靠在電競椅上，雙手抱胸，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毫不掩飾地在蘇晚晚身上掃視，“不過…青訓可不是鬧著玩的，更不是靠運氣和一次表演賽就能混進來的地方。我們這兒講究的是真本事。”他刻意加重了“真本事”三個字。

訓練室的氣氛瞬間微妙起來。有人低頭裝作忙自己的，有人交換著看好戲的眼神。Fire皺起了眉：“Wind，你少陰陽怪氣！”

蘇晚晚的心沉了一下。果然，麻煩來了。

少眼望去，全是十七八歲的少年，電競這個行業本來多多少少對女性就會有有色眼鏡，何況她半路出家…

她放下背包，站直身體，隔著口罩，迎上Wind挑釁的目光。

鏡片后的杏眼清澈依舊，但深處那點屬于“晚神”的銳氣和屬于“蘇晚晚”的倔強，悄然升騰。

她沒有立刻反駁，只是平靜地問：“周教練，請問訓練什么時候開始？我需要做什么？”

聲音透過口罩，依舊溫軟，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鎮定，直接無視了Wind的挑釁，把問題拋給了權威。

老周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這姑娘，看著軟，骨頭倒是硬的。

“第一周主要是基礎測試和適應訓練。Wind，”他看向灰發男生，語氣嚴肅了些，“你作為隊長，更應該起到表率作用，幫助新隊員融入，而不是制造隔閡。”

Wind被噎了一下，撇撇嘴，悻悻地轉回身去，但眼神里的不服氣顯而易見。

蘇晚晚沒再理會他，拉開椅子坐下。面前的設備嶄新，散發著冷硬的光澤。

她深吸一口氣，戴上耳機，隔絕了大部分外界的聲音。手指撫上冰涼的機械鍵盤和鼠標，一種熟悉的、掌控一切的感覺，順著指尖悄然回流。無論現實多么兵荒馬亂，只要坐在這里，進入那個虛擬的戰場，她依舊是那個掌控雷電的晚神。

基礎測試枯燥而嚴苛。反應速度、動態視力、手眼協調、APM（每分鐘操作次數）…一項項數據被冰冷的儀器記錄下來，顯示在旁邊的監控屏幕上。

蘇晚晚收斂了所有雜念，全神貫注。當指尖觸及熟悉的鍵位，當目光鎖定跳動的目標，那個在直播間意氣風發、在戰場上銳不可當的“晚神”靈魂瞬間歸位。口罩下緊繃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揚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動態視力測試，屏幕上高速掠過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微小目標。

其他人眉頭緊鎖，頻頻出錯。蘇晚晚眼神銳利如鷹隼，手指在確認鍵上快如閃電，精準度高的嚇人。

APM測試，模擬高強度對戰環境下的指令輸入。鍵盤敲擊聲在她手下連成一片密集而富有節奏的鼓點，屏幕上指令完成度條一路飆升，穩穩壓過旁邊顯示的其他青訓隊員的平均值。

老周背著手站在監控屏幕前，看著蘇晚晚那一騎絕塵的數據曲線，眼中精光閃動，頻頻點頭。Fire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就沒合上過。

Wind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引以為傲的APM，在蘇晚晚的數據面前，顯得那么平庸。他放在鍵盤上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

基礎測試結束，短暫的休息時間。蘇晚晚摘下耳機，感覺后背出了一層薄汗，但精神卻有種釋放后的暢快。

看不起我？那就拿他們引以為傲的東西去打敗他們！直到他們不得不仰視我！

她起身想去倒杯水，剛走到飲水機旁，就聽到旁邊傳來幾個青訓隊員刻意壓低的議論聲。

“…看見沒？數據是挺嚇人，但誰知道是不是靠那張臉…”

“就是，基礎測試而已，又不能說明實戰水平。花瓶一個，還裝高冷。”

“聽說在體育館是靠陸神才雙殺的，運氣爆棚罷了…”

“看她那背包，鼓鼓囊囊的，裝的什么寶貝？該不會是來追星的吧？哈哈！”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鉆進蘇晚晚耳朵里。是Wind和他那幾個關系好的隊員。惡意不加掩飾。

蘇晚晚握著水杯的手指收緊，指尖微微發白。一股混雜著委屈、憤怒和不甘的情緒猛地沖上心頭。

她可以忍受陸沉舟的冰冷，可以忍受掉馬的社死，但她不能忍受自己用實力換來的成績，被人這樣輕蔑地貼上“花瓶”、“運氣”的標簽！

就在她胸口起伏，即將轉身懟回去時，一個清冷、低沉、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訓練室門口響起，像冰水澆在滾油上，瞬間讓所有議論聲戛然而止。

“花瓶？”

陸沉舟不知何時去而復返，正倚在訓練室的門框上。他換了一身深灰色的運動服，少了幾分西裝的冷硬，卻依舊氣勢迫人。

他手里拿著一份剛打印出來的、還帶著熱氣的數據報告，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精準地掃過那幾個嚼舌根的隊員，最后落在僵在原地的Wind身上。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溫度，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卻讓被注視的幾個人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來。

“反應速度測試，平均延遲低于職業選手標準線18毫秒，峰值反應速度0.11秒，目前青訓隊第一。”陸沉舟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整個訓練室，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動態視力捕捉率98.7%，青訓隊第一。”

“APM均值532，峰值689，青訓隊第一。”

“失誤率0.3%，青訓隊最低。”

他每念出一條，那幾個隊員的頭就低下去一分，Wind的臉色就白上一分。陸沉舟的目光最后落在蘇晚晚身上，那眼神依舊沒什么溫度，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般的肯定。

“這樣的‘花瓶’，”他微微停頓，目光掃過那幾個面如土色的隊員，語氣平淡得令人心頭發寒，“你們給我再去找一個？”

死一般的寂靜。訓練室里只剩下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那幾個嚼舌根的隊員恨不得把頭埋進鍵盤里。

Wind咬著牙，臉頰肌肉繃緊，眼神里充滿了難堪和不甘，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陸沉舟沒再看他們，仿佛只是處理了一堆微不足道的垃圾。他拿著那份報告，走向老周，低聲交代著什么。

蘇晚晚站在原地，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奇異的、混雜著被認可的酸澀和被解圍的復雜情緒。

她看著陸沉舟冷硬的側臉，第一次覺得這座冰山…好像也沒那么討厭？至少，他承認了她的實力，用最直接、最冰冷、也最有力的方式。

她默默接好水，走回自己的座位。路過Wind身邊時，她沒有看他，卻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敵意。

剛坐下，口袋里的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她偷偷拿出來一看，屏幕上跳動著“母上大人”四個大字，后面還跟著一個鮮紅的（未接來電x3）。

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她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才飛快地溜到訓練室外相對安靜的走廊拐角，接通電話。

“喂…媽？”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后響起蘇媽媽極力壓抑著激動和某種…興奮（？）的聲音，背景音嘈雜，像是在戶外：“晚晚啊！你猜媽媽在哪？！”

蘇晚晚心里咯噔一下：“…在哪？”

“我在你們星耀俱樂部大門口呢！”蘇媽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發現新大陸”的雀躍，“哎呀！這大樓真氣派！跟科幻電影里似的！門口還有好多小姑娘舉著牌子，上面寫著什么…‘晚神勇敢飛’？‘可達鴨媽媽愛你’？嘖嘖，真熱鬧！”

蘇晚晚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媽？！你怎么找到基地來了？！還正好趕上粉絲應援？！

“媽！你…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家好好跳廣場舞嗎？！”蘇晚晚的聲音都變調了。

“哎呀！我閨女都上電視（熱搜）了！還進了這么大個俱樂部！媽媽能不來看看嘛！”蘇媽媽理直氣壯，“快！出來接我！保安不讓我進！說要有預約！你跟他說，我是蘇晚晚的媽媽！親媽！”

“媽！我…我在訓練呢！不能出去！”蘇晚晚急得團團轉。

天哪，我媽這神經大條又跳脫，還經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除了我爸還有誰能忍……

“訓練？哦對對對！不能耽誤訓練！”蘇媽媽恍然大悟，隨即又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那…那媽媽就在門口等你！順便看看我女婿長啥樣！電視上看著是挺帥的，就是眼神太冷了，不知道對你好不好…”

蘇晚晚：“！！！”女婿？！陸沉舟？！媽！你在說什么虎狼之詞？！”

“媽！你別亂說話！一天到晚的能不能少在網上沖浪，多看看劇，讓我爸陪你多出去旅游行不行！”蘇晚晚急得聲音都帶了哭腔。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這不是你爸出差了嘛。沒事，媽媽不打擾你訓練！我就看看！看看！”蘇媽媽敷衍著，“哎！我看到一個穿黑衣服、個子特別高、長得賊帥的小伙子出來了！是不是他？晚晚他是不是…”

蘇晚晚的心臟驟然停跳！她猛地扭頭看向訓練室門口的方向！

走廊盡頭，通往一樓大廳的樓梯口，陸沉舟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拾級而下，似乎是要出去！而他前進的方向，正對著基地大門！對著門口那個舉著手機、正興奮地朝里面張望的蘇媽媽！

完了！！！

蘇晚晚腦子里只剩下這兩個大字在瘋狂刷屏！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家母上大人看到陸沉舟，會做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

身體比腦子更快！蘇晚晚像一顆被點燃的火箭炮，猛地朝著樓梯口沖了過去！她必須！立刻！馬上！在母上大人喊出任何驚世駭俗的稱呼之前！截住陸沉舟！或者…截住她媽！

“陸總！等…等一下！”她一邊狂奔一邊喊，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而尖銳變調。

陸沉舟聽到聲音，腳步頓住，在樓梯轉角處停下，轉過身。

他微微蹙眉，看著那個像顆失控小炮彈一樣沖過來的身影，她臉上還戴著那副礙事的口罩，帽檐下的眼睛里充滿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