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印著骷髏頭的玩具飛機靜靜躺在客廳地板上。
金戈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猛地抬頭掃視房間的每個角落——窗邊晃動的紗簾,沙發背后幽深的陰影,仿佛都潛伏著窺視的眼睛。
是誰?能在警方布控的家屬院里,把這詛咒般的“禮物”塞進他們家里?
多年后,當兒子驕傲地展示大學錄取通知書時,金戈以為那場噩夢終于結束。
直到兒子拆開那個沒有寄件人的快遞,里面赫然是當年那架骷髏飛機的殘骸——它被精心修復,裂開的機艙里,一張泛黃的紙條飄然而落:
“成長的煩惱,永不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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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盒上那個咧著嘴的慘白骷髏頭,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客廳里虛假的溫馨。金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猛地竄上天靈蓋,連呼吸都窒住了。耳邊兒子奶聲奶氣模仿骷髏的“白…頭頭”聲,混合著黃琳那聲短促驚駭的低呼,攪得他腦仁嗡嗡作響。
“別碰它!”金戈的聲音陡然拔高,嘶啞得變了調,一把將還在好奇伸手的兒子緊緊摟進懷里,力道大得讓小家伙不舒服地扭動起來。
黃琳臉色煞白如紙,手里的鍋鏟“哐當”一聲掉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刺耳的回響。她踉蹌著撲過來,幾乎是本能地將金戈和孩子一起死死抱住,身體篩糠般抖著,眼神死死黏在那個獰笑的骷髏頭上,恐懼幾乎要溢出眼眶:“金戈…這…這到底…”
金戈沒回答。他抱著兒子,如同抱著最易碎的珍寶,銳利如鷹隼的目光卻已化作實質的刀鋒,一寸寸刮過整個客廳!窗紗被傍晚的風吹得微微拂動,投下變幻莫測的影子;沙發靠墊的縫隙深得像是能吞沒光線;墻角那株茂盛的綠蘿,每一片葉子后面似乎都藏著窺伺的眼睛……每一個平常的角落,此刻都透著森森的鬼氣!王強的毒牙,竟然能無聲無息地穿透他們自以為安全的堡壘,直接扎向他毫無防備的孩子的心臟!
是誰?!范娟那張看似溫順的臉在金戈腦中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更多模糊的、帶著面具的同事面孔淹沒。內鬼!這個念頭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他的心臟,帶來窒息般的鈍痛和刺骨的寒意。安全屋的層層審查,家屬院外圍若有若無的便衣布控……難道全是笑話?或者,那只看不見的黑手,早已盤根錯節地滲透到了他們呼吸的每一寸空氣里?
“飛…飛!”懷里的小家伙被父母不同尋常的緊繃嚇到,委屈地癟著嘴,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小手卻固執地指向那個色彩鮮艷的盒子。
“寶寶乖,那不是玩的!”黃琳的聲音帶著哭腔,慌忙去捂兒子的眼睛,自己也別過臉,不敢再看那個猙獰的圖案。
金戈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硬生生壓下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暴怒和恐懼。他不能慌!絕對不行!他輕輕拍著兒子的背安撫,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冷靜:“琳琳,帶寶寶去臥室,鎖好門!除了我,誰叫門都別開!”
黃琳含著淚,用力點頭,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只是緊緊抱過兒子,幾乎是逃也似的沖進了主臥。門鎖落下發出“咔噠”一聲脆響,像暫時隔絕了外面那個猙獰的世界。
客廳里只剩下金戈和地上那個無聲獰笑的骷髏。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猛地沖到窗邊,“唰”地一聲死死拉上厚重的遮光窗簾!夕陽的血色被瞬間隔絕在外,房間里只剩下頂燈慘白的光,將一切物體的影子都拉得又長又扭曲,投在墻壁和地板上,如同幢幢鬼影。他又沖到門邊,反復檢查了防盜門的反鎖和門鏈,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個邪惡的“禮物”上。
他蹲下來,沒有立刻去碰盒子。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死死盯著盒子底部那行用細黑記號筆寫下的、帶著刻骨惡意的字跡:“小禮物,祝令郎‘成長’愉快!——W.Q.”
W.Q.——王強!這個名字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神經上。那句在病房里聽到的惡毒詛咒——“那份‘成長的煩惱’”——此刻無比清晰地在他耳邊炸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回音!
“成長的煩惱”……原來這就是王強精心準備的開胃菜!它被包裝成孩子無法抗拒的誘惑,直接塞到了他兒子的小手里!這絕不僅僅是恐嚇!王強這個瘋子,他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他要一點一點地、當著金戈的面,碾碎他最珍視的東西!先從這懵懂無知的孩子開始!
一股冰冷的殺意,從未如此清晰地在他血液里奔騰!金戈的眼睛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決心而微微發紅。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避開了那個骷髏圖案,極其緩慢地拿起盒子。分量不輕,里面顯然不是空的。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沒有聽到任何可疑的計時器或電子元件的聲響。但這并不能讓他安心分毫。王強的手段,只會比他想象的更陰險、更毒辣!
他走到遠離臥室的餐廳,把盒子放在冰冷的瓷磚地面上。然后,他從廚房找來一把最長的水果刀和厚厚的隔熱手套戴上。刀尖帶著十二萬分的謹慎,沿著玩具盒側面的封口膠帶,極其緩慢地劃開。膠帶被割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異常刺耳。
膠帶剝落。金戈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盒蓋的縫隙。
沒有預想中的粉末、刺鼻氣味或者可怕的機械裝置。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架做工相當精致、涂裝炫酷的遙控飛機模型,銀灰色的機身線條流暢,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它看起來嶄新而完美。
但金戈的心卻沉得更深。越是平靜的表象下,越是洶涌的暗流!他絕不相信王強千里迢迢,費盡心機潛入他們“安全”的家,就為了送來一架普通的玩具飛機!他強忍著將它砸碎的沖動,戴上手套,極其緩慢地將飛機從盒子里取出。
機身冰涼。他仔細檢查每一個接縫,每一處噴漆。在機腹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內,他的指尖觸碰到一點極其微小的、幾乎與機身同色的凸起!他心中警鈴大作!立刻湊近,借著燈光仔細查看——那是一個*****!偽裝得堪稱天衣無縫!若非刻意尋找,根本不可能發現!
金戈的呼吸瞬間停滯!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般射向客廳的各個角落——天花板、電視柜、書架……寒意順著脊椎瘋狂爬升!王強不僅送來了“禮物”,更送來了一只窺探的眼睛!他們一家在這客廳里的一舉一動,甚至剛才的驚恐失措,很可能已經通過這個冰冷的鏡頭,實時傳到了某個陰暗角落的屏幕上!
“混蛋!”金戈低吼一聲,額角青筋暴跳!他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扯下那個微型攝像頭,狠狠攥在手心,堅硬的塑料外殼硌得掌心生疼!但這還不夠!他繼續檢查。當他試圖掰開機尾的垂直尾翼時,發現那里似乎被某種強力膠封死了,異常堅固。一種強烈的直覺驅使著他。他不再猶豫,抄起那把水果刀,用刀尖對準尾翼與機身的接縫處,狠狠撬了下去!
“咔嚓!”一聲脆響!
塑料裂開。一股極其刺鼻的、帶著淡淡甜膩杏仁味的白色粉末,隨著裂縫的綻開,猛地逸散出來一小股!
金戈瞳孔驟縮!***?還是其他劇毒?!他反應快到極致,猛地向后彈開,同時死死屏住呼吸!雖然只有微不可察的一點粉末飄散在空氣中,但那股死亡的氣息已經撲面而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王強的狠毒,遠超他的想象!這根本不是什么恐嚇信!這是一把裹著糖衣、瞄準了他孩子咽喉的劇毒匕首!如果兒子真的興奮地拆開包裝,如果他不小心吸入或者沾染了這些粉末……后果金戈連想都不敢想!
巨大的后怕和滔天的怒火瞬間將他吞噬!他眼前甚至閃過兒子那張天真無邪的小臉被痛苦扭曲的可怕畫面!金戈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堅硬的瓷磚地面上!“砰!”沉悶的響聲在空蕩的餐廳里回蕩,指關節瞬間破皮滲血,尖銳的疼痛卻遠不及心中萬分之一的煎熬!
“王強!我要你死!!!”這句無聲的咆哮在他胸腔里瘋狂沖撞,帶著毀天滅地的恨意!他雙眼赤紅,像一頭瀕臨瘋狂的野獸。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架被破壞的飛機連同散落的一點粉末,用廚房最大的保鮮袋層層包裹,封死,像處理最致命的瘟疫源。然后他沖進書房,反鎖上門,手指顫抖著,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撥通了那個早已刻入骨髓的加密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迅速接起。張牟沉穩冷靜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戈子?情況?” 顯然,金戈那聲嘶啞的“別碰它”和后續急促的聲響,早已通過緊急聯絡裝置觸發了警報。
“哥!”金戈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壓抑不住的狂怒,“他動手了!就在剛才!東西直接送到了家里!沙發后面!是一架遙控飛機!里面有*****!機尾…機尾封著毒粉!差點…差點就…” 后面的話,他哽在喉嚨里,巨大的恐懼和憤怒讓他一時失語。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足足持續了三四秒。張牟的呼吸聲陡然變得粗重,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那股瞬間爆發的、火山般的怒意和冰冷的殺機!他再開口時,聲音像淬了寒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怒火:“等著!我親自帶人過來!技偵!刑偵!痕檢!一個不少!通知黃琳和孩子,待在臥室,絕對不要出來!誰!也!別!信!” 最后三個字,是從牙縫里迸出來的,帶著鋼鐵般的決心。
電話掛斷的忙音響起。金戈背靠著冰冷的書房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臟還在瘋狂地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那根名為恐懼和憤怒的神經。他攥緊的拳頭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幾道彎月形的血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客廳里,那層層包裹的“毒物”像一枚定時炸彈。臥室里,是他用生命守護的妻兒。而門外,那無形的巨大黑網,正由他生死與共的兄長,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撕開!
時間在死寂和高度緊繃中一分一秒地煎熬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金戈的耳朵捕捉著門外任何一絲最細微的聲響——風聲?還是潛伏者的腳步?
終于!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樓道里響起,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屬于國家機器的力量感!緊接著是短促有力的敲門暗號!三長兩短!
金戈猛地跳起來,沖到門邊,迅速解開反鎖和門鏈。
門開了。張牟第一個沖了進來!他穿著便服,但那股子剽悍凌厲的氣勢如同出鞘的軍刀!他身后,跟著六七名神情肅殺、動作干練的警察,有穿制服的,也有便衣。他們如同訓練有素的獵豹,瞬間散開,無聲而高效地控制了客廳各個角落,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環境。兩名提著沉重黑色工具箱、戴著口罩和手套的技偵人員目光直接鎖定被金戈放在餐廳地上的那個多層包裹物。
“人呢?”張牟劈頭就問,眼神銳利如電,迅速掃過金戈全身,確認他沒有明顯外傷,隨即目光便投向緊閉的臥室門。
“在里面,安全。”金戈的聲音依舊帶著緊繃的沙啞,側身讓開通道,指向餐廳,“東西在那!小心!粉末可能有劇毒!”
張牟點點頭,一個眼神示意。兩名戴著防毒面具、穿著厚厚防護服的技偵人員立刻上前,動作專業而謹慎地開始處理那個致命的包裹。現場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只剩下儀器開啟的輕微嗡鳴和防護服摩擦的窸窣聲。
張牟這才重重拍了拍金戈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傳遞著無言的支撐和兄弟間無需多言的憤怒。“沒事了,交給我們!”他沉聲道,隨即目光轉向臥室門,提高了一點聲音,語氣刻意放得平穩,“弟妹!是我,張牟!帶好孩子,暫時別出來!外面在處理!”
臥室里傳來黃琳帶著哭腔的回應:“好…好的!大哥!”
張牟帶來的刑偵隊長是個面容剛毅的中年人,姓雷。他走到金戈面前,語氣沉穩:“金老師,我們需要詳細經過。任何細節,任何異常,任何你想到的人或事,都告訴我們。”
金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快遞員敲門、玩具盒詭異出現、發現骷髏標記和字跡、自己拆解發現攝像頭和毒粉的過程,原原本本、一絲不漏地復述出來。他特別強調了那個快遞員只留了“王先生”的模糊信息,以及這東西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沙發后面的詭異之處。
“沙發后面…”雷隊眉頭緊鎖,銳利的目光立刻投向客廳的沙發區域。痕檢人員早已在那里忙碌,用強光燈仔細照射地面和沙發縫隙,提取著每一粒可能存在的灰塵和纖維。
“門鎖完好,窗戶也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另一名檢查門窗的警員低聲匯報,眉頭同樣緊鎖,“對方是怎么進來的?”
“熟人。或者…內鬼。”張牟的聲音冰冷地響起,他站在客廳中央,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目光緩緩掃過金戈,最后落在緊閉的臥室門上,那眼神深得如同寒潭,“目標明確,就是孩子。這東西要是沒被發現…”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的含義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