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彈的硝煙在消毒水味中散盡,劫后余生的擁抱卻暖不透金戈心底的寒冰。
王強惡毒的詛咒如同跗骨之蛆,“成長的煩惱”懸在頭頂。
當兒子搖搖晃晃撲進他懷里,奶聲喊出“爸爸”時,金戈幾乎落下淚來。
這失而復得的平凡幸福,是黑暗里透出的微光。
直到那個陽光刺眼的午后,兒子興沖沖舉著一架嶄新的遙控飛機跑回來……
飛機底部,一個猙獰的骷髏頭涂裝,正對著他們無聲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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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殘留的刺鼻液氮氣味混合著消毒水,冰冷地鉆進鼻腔。劫后余生的死寂被急促的腳步聲、對講機里壓低而焦灼的指令、還有技術儀器發出的細微嗡鳴撕裂。張牟像一尊剛從冰水里撈出的鐵塔,汗水浸透的作訓服緊貼著繃緊的肌肉,他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封鎖整層樓!技術組!信號源!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強那雜碎給我刨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金戈緊抱著懷里瑟瑟發抖的黃琳,手臂肌肉賁張,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她的身體冰涼,細微的顫抖如同寒風中的枯葉,淚水無聲地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劫后余生的巨大沖擊讓她失去了所有力氣,只剩下本能的恐懼和依偎。他埋首在她帶著汗濕氣息的發間,聲音破碎哽咽:“沒事了…琳琳…我們沒事了…孩子也好好的…”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的喉嚨。
“哇啊…哇啊…”嬰兒床里,小家伙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變成委屈的抽噎,小臉憋得通紅,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孩子…”黃琳猛地一顫,渙散的目光瞬間聚焦,掙扎著要從金戈懷里掙脫出來。金戈連忙扶著她,幾乎是半抱著來到嬰兒床邊。黃琳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伸進小床,指尖觸碰到孩子溫熱柔軟的小身體時,她像是被燙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洶涌的淚水,整個人虛脫般靠在金戈身上,泣不成聲:“寶寶…我的寶寶…”她俯下身,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孩子小小的額頭上,用盡全身力氣去感受這失而復得的生命奇跡。
金戈一手緊緊摟著妻子,另一只手伸過去,指尖帶著同樣無法抑制的顫抖,輕輕碰了碰兒子粉嫩的臉頰。那溫熱的觸感真實得令人心碎!就在幾分鐘前,這脆弱的小生命幾乎要在瘋狂的爆炸中化為烏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后怕和失而復得的巨大狂喜如同巖漿般沖垮了他強裝的鎮定,眼眶瞬間灼熱刺痛。
張牟大步走過來,臉色依舊凝重如鐵,眼神銳利地掃過被冰霜覆蓋的金屬盒和通風口黑洞洞的管道。“初步檢查,物理威脅解除。但這里不能待了!”他斬釘截鐵,“立刻轉移!去安全屋!技術組留下處理后續!”
沒有任何異議。金戈半抱著虛軟的黃琳,張牟親自抱起裹在柔軟包被里、再次沉沉睡去的嬰兒。在隊員們警惕的護衛下,一行人迅速離開了這間剛剛經歷生死時速的病房。走廊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醫護人員被暫時清退,只有便衣警惕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角落。電梯下行,駛向醫院深處一個隱秘的通道入口。金戈感受到黃琳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她依舊在無聲地流淚,身體微微顫抖。他收緊了手臂,目光卻越過她蒼白的側臉,落在張牟懷中那個小小的襁褓上。
安全屋的門厚重而冰冷,在身后沉重地合攏,發出沉悶的“咔噠”聲,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里面陳設簡單,只有基本的床鋪和桌椅,空氣帶著久未通風的沉悶。當門鎖落下的那一刻,黃琳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終于徹底斷裂。她腿一軟,整個人向下滑去。金戈眼疾手快將她抱住,安置在床邊。
“琳琳…”他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手,聲音輕柔得如同怕驚擾了什么。
黃琳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眼神空洞而驚懼,嘴唇哆嗦著,半晌才發出破碎的音節:“…他…他怎么會…知道U盤…還有…”巨大的恐懼和那個在最后關頭用盡力氣傳遞給金戈的名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
金戈的心猛地一沉!那個名字——范娟!那個總是帶著溫婉笑容,時常給黃琳送來親手煲的湯,噓寒問暖,被黃琳視為最親近、最值得信賴的同事兼姐妹的人!背叛的寒意瞬間刺穿了金戈的心臟!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怒火和驚濤駭浪般的猜疑,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他不能讓琳琳再受刺激!
“噓…別想,琳琳,先別想那些…”他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和安撫,“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都安全!其他的,有大哥在!有我!”他看了一眼旁邊,張牟正小心翼翼地將熟睡的嬰兒放進臨時鋪好的小床里,動作笨拙卻無比輕柔。
“對!弟妹,別怕!”張牟直起身,臉上滿是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天塌下來,有我們爺們頂著!王強那孫子,蹦跶不了幾天了!這次,我非把他揪出來,把他那身皮扒了不可!”他捏緊了拳頭,指節發出咯咯的聲響。
或許是丈夫和大哥斬釘截鐵的話語帶來了力量,或許是嬰兒平穩的呼吸聲終于撫慰了瀕臨崩潰的神經,黃琳靠在金戈肩頭,劇烈顫抖的身體終于慢慢平復下來,淚水漸漸止住,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深的疲憊。金戈輕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目光卻與張牟在空中交匯。無需言語,兩人眼中都燃燒著同樣的火焰——找出內鬼,揪出王強!還有那句如同跗骨之蛆的威脅:“成長的煩惱”…它到底會是什么?何時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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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安全屋凝滯的空氣里艱難地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拉得無比漫長,充滿了風聲鶴唳的緊張。手機信號被屏蔽,只有張牟帶來的特殊加密通訊設備保持著與外界的單線聯系。每一次設備指示燈閃爍,金戈的心都會跟著猛跳一下。黃琳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嬰兒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熟睡的孩子,仿佛一錯眼,這失而復得的珍寶就會消失。只有孩子偶爾無意識的咂嘴或扭動,才能讓她緊繃的臉上掠過一絲活氣。
幾天后,在張牟確認外部環境暫時“干凈”、并做了周密部署后,他們終于得以離開安全屋,回到了位于廈夂一中教師家屬院的家。
推開熟悉的家門,溫暖的燈光,窗臺上幾盆綠蘿在夕陽下舒展著葉子,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往日溫馨的氣息。然而,金戈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門口不起眼的角落,多了一個微小的、偽裝成門鈴的攝像頭;客廳窗簾的縫隙,透出對面樓頂一閃而過的微光——那是張牟安排的狙擊觀察點。平靜的表象下,無形的鐵網已悄然張開。
“回家了…寶寶,我們回家了…”黃琳抱著孩子,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吻著孩子的額頭。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熟悉的環境,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小手揮舞著,發出“咿呀”的聲音。
這小小的聲音,如同帶著魔力的鑰匙,瞬間打開了金戈心頭的冰封。一股酸楚的熱流猛地沖上鼻腔!家!這個差點被徹底摧毀的地方!他走過去,從身后輕輕環抱住黃琳和孩子,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妻子發間淡淡的馨香和孩子身上特有的奶味,聲音悶悶的,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嗯,回家了…我們回家了…”失而復得的平凡日常,此刻竟如此珍貴,珍貴得讓他想落淚。
黃琳的身體在他懷里放松下來,她側過頭,臉頰蹭了蹭金戈的鬢角,淚水無聲滑落,這一次,不再是恐懼,而是百感交集的慶幸與疲憊。“金戈…我…我差點以為…”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不會的!”金戈斬釘截鐵地打斷她,手臂收得更緊,像一座堅固的堡壘,“有我在!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他的誓言,是對妻子的承諾,更是對自己靈魂的鞭策!重生一世,若連至親都護不住,他還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間!王強,范娟,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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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高度警惕的平靜下緩慢流淌。表面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金戈和黃琳都請了長假,專心在家陪伴孩子,撫平創傷。小家伙一天一個樣,在父母小心翼翼的呵護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輪番的疼愛轟炸下,漸漸褪去了那場驚天陰謀帶來的無形陰影。
“爸…爸…”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金戈正坐在客廳地毯上整理一堆色彩鮮艷的玩具球。小家伙扶著沙發背,搖搖晃晃地站著,努力地撅著小嘴,發出了兩個含糊卻清晰無比的音節!那雙酷似黃琳的清澈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金戈整個人僵住了!手里的塑膠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出去老遠。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你…你叫我什么?”他的聲音干澀發緊,帶著巨大的狂喜和不敢置信!
“爸…爸!”小家伙似乎很滿意自己發出的聲音,咧開沒牙的小嘴,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扶著沙發,蹬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朝著金戈撲過來!
“兒子!”金戈的心像是被滾燙的蜜糖瞬間灌滿!巨大的喜悅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張開雙臂,一把將那個帶著奶香、軟乎乎的小身體緊緊摟進懷里!臉頰貼著兒子柔嫩的小臉蛋,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依賴和信任,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洶涌而出!這聲“爸爸”,是絕望深淵里開出的花,是命運對他兩世掙扎最好的慰藉!他抱著兒子,在地毯上轉著圈,爽朗的笑聲帶著淚意,充滿了整個屋子:“好兒子!再叫一聲!爸爸!爸爸!”
廚房門口,系著圍裙的黃琳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溫柔地籠罩著歡笑的父子倆。她嘴角噙著笑,眼眶卻同樣濕潤了。這平凡的、充滿煙火氣的幸福,曾離毀滅那么近。她輕輕擦去眼角的濕意,轉身繼續忙碌,鍋鏟碰撞的叮當聲,此刻聽來是如此悅耳,充滿了生的希望。
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溫馨,并未讓金戈放松警惕。夜深人靜,當黃琳和孩子沉沉入睡后,金戈常常獨自坐在客廳的黑暗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遙遠而模糊。他指尖的煙頭明明滅滅,如同他內心無法熄滅的警燈。張牟那邊對王強的追捕陷入了僵局,狡猾的毒蛇徹底隱入了城市龐大的陰影。技術組追蹤到的信號源最終指向一個廢棄的工廠區,線索中斷。而關于范娟,張牟的調查也異常謹慎,沒有確鑿證據前,不能打草驚蛇。
王強那句“成長的煩惱”像一顆埋在心臟深處的毒刺,隨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帶來的快樂越多,那份隱憂就越發清晰、尖銳!王強這種瘋子,他的報復絕不會停止!他會用什么手段?何時發動?目標是誰?孩子?黃琳?還是他金戈自己?這些問題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每一個寂靜的深夜纏繞上來,勒得他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