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碎裂的脆響像冰錐刺穿了辦公室凝固的空氣。金戈僵立原地,指尖殘留著屏幕爆裂時飛濺的細微玻璃碴,劃開一道淺淺的血痕,滲出的血珠帶著微弱的刺痛,卻遠不及那句被電子音扭曲過的話語在他腦海里反復撕扯——“你的小女朋友……真香啊……”
“金老師?”離他最近的崔麗最先反應過來,聲音因驚懼變了調,幾步沖過來,手里的教案散落一地。她看著金戈煞白如紙的臉,嘴唇哆嗦著,“出…出什么事了?”
洪龍也沖了過來,魁梧的身體擋開了其他幾個驚疑不定的同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從那一片狼藉中撿起手機殘骸,碎裂的蛛網紋下,黃琳那張明媚的笑臉照片被割裂得支離破碎?!敖鸶辏俊焙辇埖穆曇舻统粒瑤е蝗葜靡傻某练€,“說話!”
金戈喉嚨里堵著腥咸的鐵銹味,仿佛下一秒就要嘔出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胸腔里那顆心在瘋狂擂鼓,撞擊著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窗外的烏云像打翻的墨缸,沉沉地壓下來,天光瞬間被吞噬殆盡,辦公室里的燈管滋滋作響,投下慘白的光暈,將他失魂落魄的影子釘在冰冷的地磚上。
他猛地一把奪過洪龍手中那破碎的手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指尖的鮮血染紅了冰冷的屏幕邊緣。他不再看任何人,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去,走廊的風帶著雨前的腥氣,冰冷地撲打在他臉上,卻絲毫無法冷卻他腦中燃燒的恐懼烈焰!琳琳……琳琳到底在哪!
“哥!琳琳出事了!”
金戈幾乎是撞開了張牟辦公室的門,嘶啞的吼聲劈開了室內原本的安靜。張牟正低頭看著一份卷宗,聞聲猛地抬頭,他這位弟弟一向沉穩,此刻臉上那種瀕臨崩潰的絕望和驚惶,是張牟從未見過的!
“冷靜點!說清楚!”張牟霍然起身,動作帶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漬迅速在卷宗上洇開一片深色。他一步跨過桌子,雙手用力按在金戈劇烈顫抖的肩膀上,刑警特有的銳利目光瞬間鎖定了金戈手中那部屏幕碎裂、邊緣染血的手機。
金戈急促地將那通可怕的電話復述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硬生生擠出來,帶著血腥氣。他死死攥著那冰冷的手機殘骸,碎裂的棱角更深地嵌進皮肉,血沿著指縫蜿蜒流下,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張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迅速接過那部染血的手機,動作快得驚人,指尖在碎裂的屏幕上快速滑動翻找,眼神銳利如鷹隼?!巴ㄔ捰涗洝吧柎a……變聲器痕跡明顯……”他迅速掏出自己的警務通,一邊撥號一邊語速極快地下令:“立刻調取廈夂一中校門口、停車場以及金戈老師辦公室所在樓層所有相關時間段的監控!范圍擴大至周邊主干道!聯系技偵,鎖定這個信號源!快!”
“他們…他們會對琳琳做什么?”金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窒息。
張牟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但眼神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用力握了一下金戈冰涼的手腕,那力道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決斷:“只要他們敢動琳琳一根頭發,我讓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再看見太陽!走!去監控室!”
監控室里燈火通明,巨大的屏幕墻分割成數十個實時畫面,空氣里彌漫著電子設備特有的低鳴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技偵隊的小吳眼眶下掛著濃重的青黑,十指在鍵盤上幾乎舞出殘影,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面前的幾塊屏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瘋狂滾動,伴隨著刺耳的、被反復放大處理的音頻波形——正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電子變聲器錄音。
“不行!對方用了高級混淆算法!”小吳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聲音帶著挫敗的嘶啞,“音頻源頭像是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根本追不到原始信號點!通話時間掐得也太精準了,剛好卡在基站信號切換的盲區縫隙里!媽的!”
“號碼呢?”張牟的聲音冷得像冰,目光緊緊鎖住另一塊屏幕上一個被高亮標記的虛擬號碼,那號碼的歸屬地在屏幕上不斷閃爍跳躍,如同鬼魅。
“查到了!是那種不記名的黑卡!最后消失的信號點……”小吳的手指在鍵盤上重重敲下回車鍵,屏幕地圖瞬間放大,聚焦在懋岡市地圖邊緣一個刺眼的紅點上,“在濱海廢碼頭!西區!老貨運倉庫那邊!”
濱海廢碼頭!金戈的心猛地一沉,那個地方魚龍混雜,廢棄多年,簡直是犯罪天然的溫床!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紅點,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調取黃琳老師最后出現的畫面!快!”張牟厲聲命令,聲音在密閉的監控室里回蕩。
主屏幕瞬間切換。畫面有些晃動,是停車場出口的監控視角。時間戳清晰地顯示著大約一小時前。只見黃琳抱著一疊厚厚的試卷和教案,腳步輕快地走向她那輛白色的、車頭貼著一只可愛小黃鴨的轎車。微風吹拂著她柔順的長發,她似乎還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嘴角微微揚起,像是在回復誰的消息,臉頰上浮現出溫柔的光暈——那笑容干凈得刺痛了金戈的眼!
下一秒!變故陡生!一輛仿佛從陰影里鉆出來的老舊黑色面包車,像一頭蟄伏已久的兇獸,毫無征兆地從側后方猛地加速沖入畫面!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車身粗暴地別停了黃琳的小車!車門嘩啦一聲被拉開!兩道穿著深色連帽衫、動作迅捷如鬼魅的身影從車里竄出,一左一右,如同鐵鉗般死死鉗住了猝不及防的黃琳!她懷中雪白的試卷瞬間如驚飛的鴿群,漫天飄散!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啊——”,整個人就被一股蠻力硬生生拖拽著,塞進了那如同怪獸巨口的黑色車廂!車門砰然關閉!引擎發出野獸般的咆哮,輪胎瘋狂地卷起地上的積水,車子如離弦之箭般沖出了監控畫面!
整個過程快得令人窒息,不過短短幾秒!
“琳琳——!?。 苯鸶昴勘{欲裂!他眼睜睜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被無情地吞噬進黑暗!一股冰冷的、帶著腥氣的絕望猛地攫住了他的喉嚨!他發出一聲野獸受傷般的嘶吼,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屬控制臺上,指骨劇痛,卻遠不及心口被撕裂的萬分之一!那漫天飄飛的白色試卷,像一場不合時宜的葬禮紙錢,嘲笑著他的無能!
“鎖定那輛面包車!”張牟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刀,斬斷了監控室里死寂的空氣,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他一手死死按住幾乎要沖出去的金戈,另一只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那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槍套傳遞到掌心,帶來一種殘酷的決絕!“所有人!立刻出發!目標濱海廢碼頭西區!通知外圍兄弟封鎖所有進出通道!一只蒼蠅也別給我放出去!”
張牟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是屬于守護者的憤怒熔巖。他猛地一拽金戈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跟我走!”
金戈被這股力量帶著踉蹌一步,撞開了監控室厚重的門。門外,走廊盡頭那扇巨大的窗戶,已被白茫茫的雨幕徹底吞噬!密集的雨點瘋狂地砸在玻璃上,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轟鳴,如同末日擂響的戰鼓!整個世界只剩下這傾瀉而下的、狂暴的雨!
他最后瞥了一眼監控屏幕墻,那輛黑色面包車消失的最后一幀畫面邊緣,似乎有一個極其模糊的、倉庫高處小窗的鏡頭一閃而過。窗內隱約映出半個側影——一個男人正抬手撫摸著下巴,那里似乎有一道猙獰的、蜈蚣般的陳年舊疤!那姿勢,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勝券在握的陰冷和嘲弄!是余匕!絕對是他!
還有另一個窗口畫面里,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身形干瘦的男人,正背對著監控,慢條斯理地用一塊黑布擦拭著手中某種狹長、閃著寒光的金屬物件——匕首!是朱熹!
金戈的瞳孔驟然縮緊!憤怒、仇恨、還有撕心裂肺的擔憂,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吞沒!他猛地掙脫開張牟的手,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爆發出全身的力量,不管不顧地沖向走廊盡頭那扇通往暴風雨的大門!
“金戈!回來!!”張牟的怒吼在身后炸響,但瞬間就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雨聲里。
金戈一頭撞開了學校側門沉重的鐵門!冰冷刺骨的雨水如同無數鋼針,瞬間將他從頭到腳穿透!校門外,張牟那輛閃爍著紅藍警燈的警車已在暴雨中轟鳴待命。張牟緊跟著沖入雨幕,雨水瞬間澆透了他的警服,他一手死死拉住幾乎要沖向茫茫雨夜的金戈,另一只手已經閃電般拔出了腰間那支閃著幽冷金屬光澤的配槍!冰冷的槍柄在暴雨中顯得格外肅殺!
“上車!”張牟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命令。他用力將金戈推進副駕駛,自己則猛地拉開駕駛座車門,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和警徽不斷淌下。
引擎發出憤怒的咆哮,警燈撕裂雨夜,警車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一頭扎進了那無邊無際、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狂暴雨幕之中!車輪碾過積水,濺起一人多高的渾濁水墻!車窗外,整座懋岡市仿佛都在滂沱大雨中顫抖、沉淪!
金戈死死抓住車頂的扶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目光穿透被雨刮器瘋狂刮擦卻依舊模糊的前擋玻璃,死死盯向濱海碼頭那片被黑暗和暴雨徹底籠罩的方向。琳琳,撐住!你一定要撐?。「绺鐏砹耍?/p>
警笛凄厲地撕開重重雨簾,警車在空蕩的街道上狂奔,如一道劈向黑暗的閃電。張牟緊握方向盤的手青筋暴起,雨水不斷模糊他的視線,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另一只手始終按在腰間的槍柄上,冰冷的觸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
車燈的光柱在暴雨中艱難地劈開一條慘白的通道,照亮前方模糊扭曲的道路。突然,刺耳的剎車聲蓋過了雨聲和引擎的咆哮!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瀕死的尖叫,車子猛地甩尾漂移,堪堪停住!
車燈的光柱盡頭,赫然橫亙著一輛側翻的巨大集裝箱貨車!銹跡斑斑的鋼鐵箱體像一堵絕望之墻,徹底封死了通往濱海廢碼頭西區的唯一道路!扭曲的金屬在暴雨沖刷下反射著冰冷的光。
“操!”張牟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刺耳的喇叭聲劃破雨夜,隨即被更大的雨聲吞沒。
金戈的心瞬間沉入冰窟!這絕不是意外!是算計好的!他猛地推開車門,冰冷的雨水如同無數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身上!他踉蹌著跳下車,沖向那堵巨大的鋼鐵障礙,絕望地嘶吼著黃琳的名字,聲音被狂暴的雨幕撕扯得支離破碎:“琳琳!”
回應他的,只有更猛烈的暴雨聲,無情地砸在冰冷的集裝箱上,也砸在他瀕臨破碎的心上。張牟緊跟著沖下車,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帽檐淌下,他一把拉住幾乎要徒手去撼動那龐然大物的金戈,眼神銳利如刀地掃視著四周被暴雨吞噬的黑暗。
廢棄碼頭的輪廓在雨幕中若隱若現,如同蟄伏的巨獸。更遠處,那片破敗倉庫的陰影深處,似乎有一點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昏黃燈光閃爍了一下,隨即熄滅,快得像一個充滿惡意的嘲弄眼神。
張牟的手,瞬間握緊了槍柄,冰冷的金屬紋路深深嵌入掌心。他銳利的目光死死鎖住那片重新陷入絕對黑暗的倉庫區域,暴雨瘋狂地砸落,整個世界只剩下這片喧囂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水幕,以及那深不見底、吞噬了最后一點光亮的黑暗核心。
“余匕……”張牟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混合著雨水的冰冷,砸在腳下渾濁的水洼里,“你最好祈禱她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