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 ,我問你 ,革命黨拿什么給他的傷病員治病?用空氣?”
“所以蔣總裁頒布命令封鎖革命黨控制區呀!”
“但是結果怎么樣呢?”
董海香端著茶杯喝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眼睛看著海蜇 ,微微笑著: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這事你參與過?”
“是我哥給我透得底 ,我那時還在軍校讀書 ,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事?”
“ 咱現在說說你認為高為祥是革命黨分子的事 。一個革命黨分子會不會把武器賣給專門打革命黨軍隊的武裝?如果會,那是他早就背叛了革命黨,不再是革命黨分子了。他為錢?他只是一個中間人拿點小小的跑腿錢,根本無利可圖呀?他要真的是革命黨分子,他應該會把武器彈藥送給革命軍送給革命黨,而他并沒有這么做 ,他怎么可能是革命黨分子呢?說不通啊?”
“有人指認他是**分子呀?”
“海香 ,有什么證據? 我指認你是革命黨分子 ,你就一定是革命黨分子 ,不需要證據?還真沒有天理王法啦?”
“海蜇 ,喝茶 。”
董海香覺得安喆講得有道理 ,端起茶杯敬他喝水 ,也讓自己定定神順順頭緒。
“海蜇 ,你嘚啵嘚啵說了半天我也幫不了你呀 ,我不可能放了高為祥 。”
“來 ,喝茶! 我可沒說要你放了高為祥呀?但是我相信 ,你的局座應該會找你商量此事的 。”
“海蜇 ,你成精啦?你是諸葛亮? 能掐會算?”
“我哪有這本事? 我只是了解點皮毛而已 。你的局座是麻城縣人?”
“ 啊? 我不知道 。”
“他曾經是紅槍會的人 ,他的師傅就是高為祥的舅舅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
“ 啊? 我 ,我不知道!難怪他非要見局座 。海蜇 ,你今天讓我長了見識 。”
“海香,我今天給你談的這些事希望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我哥的事能隱瞞就隱瞞對外人不要提。對你抓的那個姓高的也最好不要再逼問,逼急了他亂咬那可就麻煩了,這都是為了保護我哥。你的局 座如果真的找你商量姓高的這事,麻煩你裝糊涂,賣他個人情依著局座就是了,放人不放人看他怎么決定 ,好不好?”
董海香沉默著 ,兩眼看著安喆 ,手里拿著小點心來回揉搓 。她本來以為自己又為黨國建功立業,說不定還能拿一個青天白日勛章,誰知這里面的事幾乎跟**沒關系,全是長官們為了錢干的齷齪事, 知道真相后讓她感到很沮喪 。又過了好一會兒,茶壺里的茶水給兌成清水了,董海香心情不好,基本不搭話 ,全是安喆像個碎嘴老太太嘚吧嘚說起來沒完 。董海香抬起手腕看手表:
“不早了 , 咱們回去吧 。”
“好 , 回去 。我今天話多 ,讓你不高興改日再賠罪 。”
“海蜇 ,你答應我 ,不要再跟海蠣子黏糊 ,躲她遠點兒 。”
“是!遵命處座!”
董海香扭頭一噘嘴,給安喆翻了一個白眼,提起小挎包,推開椅子,便往樓梯處走去 。店小二趕緊在前面引路 ,生怕客人在樓梯上踩空 。兩個人沿著樓梯往一樓走 ,看著每層樓都有客人還在喝茶,有的卿卿我我又撒嬌又賣寵,有的高談闊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幾個人還面紅耳赤地爭論不休,盡情顯擺他們的文人臭酸味 。安喆來到吧臺,掏出錢夾要結賬 。掌柜的臉上架著老花鏡,甩開精瘦干枯的手 ,五根手指頭撥拉的大算盤珠子噼里啪啦弄得山響 ,不一會兒停下手便扯著嗓子高呼:
“ 嗓胡 dei( 的)簍進潮灑七,瓜兒子鵝兩,嘎嘣抖灑兩,響爹森鵝兩,響糖闊牙兩,肉懷撥七( 白 吃),謝 dei 鹽龍共牙約波焦!?(注釋:上好的龍井茶三錢,瓜子兒二兩 ,嘎嘣豆三兩,小點心二兩, 小糖果一兩 ,熱水白喝( 白: 不要錢),現大洋總共一元八角!注: 舊制計重規則一十六兩為一斤)
安喆甩給掌柜的兩塊現大洋 ,沒等他找零便扭頭朝茶樓門口走去。
“二位老總慢走 ,歡迎下次光臨!”
店小二趕緊推開門,鞠著躬嘟囔著客套話,送他們出門。董海香站在門口看著安喆結賬后跟了過來,她轉身走出賞月茶樓 。雨,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停止墜落,可是柳樹枝葉懸掛著的那一顆顆晶瑩小水珠,似蝸牛散步般的流速滴答地緩慢朝地面匯集,費老大勁才磨磨嘰嘰掉進積水洼的水滴又激起了更多的水滴向周邊飛濺 。一只身披淺淺綠色并隱約閃爍藍光羽毛的翠鳥舞動著翅膀奮力貼近柳樹葉, 顫抖著尖尖喙盡情地吮吸著柳葉懸掛著秋雨送來的晶瑩水滴。鳥兒飲水那種迷人的愜意,那種陶醉的 忘我 ,讓千人寵萬人迷的秋風頓生妒意 。矯情的秋風兒要讓柳葉飛遁 ,要讓水滴消失 , 它擾動秋雨, 它擾動柳枝 ,它的魯莽當然也驚嚇到玲瓏乖巧的小精靈,翠鳥以為大禍臨頭,急急丟棄水滴,慌不擇路地飛走了。
茶樓的外墻上有一盞搖搖欲墜敷襯玻璃罩的燈,那亮度僅比煤油燈的照明要強一點兒,昏暗的光 線勉強讓樓前庭院能有個看路的亮光。董海香先來到安喆的越野車旁等著他,安喆走到汽車跟前,看 著董海香倦怠的臉上掛著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安慰她也算是囑咐她:
“ 晚上你要早睡覺 ,不要太勞累 ,我有時間就會去找你的 。”
“海蜇 ,你有空就多陪陪我 。別看我平時工作很忙 ,其實不知道為什么 ,我有時候心里感到很害怕 。”
“我理解 ,一個女孩子 ,孤身一人遠離家鄉 ,那種感覺肯定好不了 。”
“好 ,那我走了 。”
“天黑 ,路上小心 ,開慢點兒 。”
董海香拿出車鑰匙,走到自己的福特車跟前,打開車門,側身坐進車里,朝右擰車鑰匙,發動機 “轟”的一聲啟動了:
“再見海蜇!”
董海香擺擺手,汽車緩緩離開茶樓前的車位,開到公路上,很快就不見了 。安喆也擠進自己的美國吉普車 ,駕駛汽車離開茶樓 ,鉆進了黑黑的夜幕中。
遙遠的東方天際邊,絮狀的云朦朦朧朧地開始泛白,可是調皮的星星還掛在漆黑的空中眨著她的大眼睛,月亮姐姐整理著頭上蒙著的紗巾去遮蓋害羞的臉龐,靜靜地等待太陽妹妹勇敢地噴放出她的光芒后 ,再悄悄返回自己的閨房去小憩。
終于,天大亮了 。昨天夜里還在空中翻滾的烏云,還在天際哭泣的秋雨,還在山林間飛舞驅趕熱 魔的涼風,太陽妹妹悄然出現在天穹,它們夾著尾巴就都灰溜溜消失不見了蹤影。那藍寶石般的天空, 那沁人心脾的柳荷清香,那嘰嘰喳喳銀鈴般的鳥鳴,那低沉而洪亮的汽笛長嘯,一日復一日的又降臨于鄂楚大地的靈魂: 武漢三鎮。
雖然秋天的天氣已經很涼爽了,可是局座辦公室里的吊風扇仍然呼啦啦地拼命旋轉著,辦公室里 坐著各個處理的頭頭們,他們有的人嘴里叼著根旱煙袋,嘴里鼻子里包括煙袋鍋都冒著縷縷青煙;有的人拿著根小木棍杵在嘴里剔牙,隨著剔牙小木棍一上一下的動作,上下眼皮也一皺一皺地往鼻梁中 間那兒擠,嘴唇也配合著小木棍來回抽動,剔出來的污垢要么吞到肚子里去要么就啐到地面上 。不管你有什么小動作 ,局座照舊嘚吧嘚講他的話。
“委員長表彰了上海局 ,說他們抓捕了大批革命黨高層人物 ,立了什么蓋世奇功?! 哼 ,依我看 ,它上海局是親娘養的乖兒子寶貝兒子,百般受寵 。咱們武漢局呢? 咱們局是后娘養的 ,丫鬟養的,不 受待見的屁兒子傻兒子。其實咱們局也抓了不少革命黨分子,咱們的清黨行動在汪**的指揮下,殺它革命黨的人頭也不比它南京殺得少啊? 沒見哪個長眼的大員能替咱美言幾句。蔣委員長在會上再三強調 說不能因為弟兄們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就驕傲,清黨行動要繼續搞,絕不能有絲毫松懈,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
局座說到這里,神情格外嚴肅,雖然他眼睛小,可仍放出兇狠的目光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看著他的屬下都在聽他講話 ,又放下茶杯咳嗽一聲清清嗓子:
“委員長這話說得在理,所以我們除了在黨內軍隊內完成清黨工作,還要在社會上清除**分子。 在大別山,革命軍主力還在與我們作戰,城里的鄉里的**地下組織還在活動,說明什么?說明我們的 清黨工作還沒有完成 ,必須盡快捉拿隱藏的**分子 ,絕不手軟!”
“砰砰砰!”
局座正講著話,有人在敲門。誰啊這么沒腦子,不知道正在開會?局座有些惱怒但又怕真有公事給耽誤:
“進來!”
局座讓敲門的人進辦公室 。進來的是小郭子:
“局座 ,局門口來了兩個人 ,說是你老家來的 , 鬧著非要進來見你 。”
局座一臉的疑惑,大老遠地跑到武漢找我干什么?眉頭緊皺,鄉下佬不去好好干你的農活,有什么事成心給我添亂嗎? 沖著小郭子一噘嘴:
“ 嗯 ,讓他們到接待室等我 。”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