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麟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拿出一個小瓷瓶,朝我走過來。
柳珺焰眉頭一皺,先是看向我握著他的那只手。
那是左手,雖然沾染了一些血跡,也有一點傷口,但并無大礙。
然后他伸手拉過我藏在身后的右手。
他將我的右手攤在他的大掌之上,當他看到那道扎透我右手手掌心的血洞時,豎瞳緊縮,瞬間充血,惡狠狠地掃向已經(jīng)走過來的胡玉麟。
緊接著,一拳砸了過去。
胡玉麟沒有躲,那一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嘴角,立刻見了血。
我趕緊去拉發(fā)了怒的柳珺焰,喊著:“別打了,他……他……”
我想說他不是故意的,可這句話是真的說不出口。
因為當時,胡玉麟就是為了保護鳳貍姝,毫不猶豫地偷襲了我。
如果不是隨即他看到我用鳳梧,根本不會有后來的這一切。
或許他扎穿了我的手骨,還會奚落我一句,就像當初在麒麟廟前。
下一刻,我就被灰墨穹拉開了。
灰墨穹咬牙切齒道:“小九兒你攔什么?讓七爺好好教訓這眼瞎心盲的后輩,這是他該受的!”
我眉頭一皺。
后輩?
胡玉麟怎么會是后輩?
他跟柳珺焰是發(fā)小,兩人原本感情不錯,柳珺焰對他是很信任的。
但我很快就想到,上次珠盤江那一戰(zhàn),鳳貍姝說過,胡玉麟被勒令留在陰山,出不來。
所以,胡玉麟在狐族的輩分,并不是最高的。
再聯(lián)想到當鋪西屋供奉著的那尊狐首人身的雕像,那是一位女性。
所以,狐族地位最高,能與灰墨穹平起平坐的那個人,不是胡玉麟。
而是他們族群中的某一位女性。
柳珺焰不是不講理的人,那一拳打下去,是替我出氣,但胡玉麟畢竟剛剛幫助我們壓下了窮奇邪陣,內傷是少不了的。
所以一拳過后,暫時怒火也被壓下了。
胡玉麟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將小瓷瓶塞給我,頹然一笑:“阿貍,我找了你很多年。”
此話一出,柳珺焰的臉瞬間黑了。
他下意識地伸手將我攬過去,警告的眼神再次射向胡玉麟。
胡玉麟凄然道:“找不到你,我就找你的本命法器。
卻沒想到兜兜轉轉,你就站在我面前,我竟……我明明已經(jīng)認出你了……明明,是我最先遇到你的……”
“你不是!”柳珺焰糾正道,“最先找到小九的,是我!她六歲那年已經(jīng)被養(yǎng)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了!”
胡玉麟一時語塞,但他看向我的眼神里面,仍然盛著滿滿的悲傷,他問:“阿貍,我又錯過你了,對嗎?”
“我不是阿貍,我是五福鎮(zhèn)當鋪的小九。”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樣的心理,一次又一次地強調小九這個身份。
以前強調這個身份,是想跟踏鳳村的姜家劃清界限。
而現(xiàn)在強調這個身份,是我不想做回阿貍。
因為我已經(jīng)知道,阿貍,不是鳳貍姝的貍,而是……貍奴的貍。
“好,我記住了,不是阿貍,是小九。”胡玉麟的聲音也染上了化不開的悲傷,“小九,對不起。”
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笛聲。
灰墨穹耳朵動了動,然后幸災樂禍似的說道:“你家家主在召喚你了,小狐貍,好走不送。”
胡玉麟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笛聲也隨之消失。
我看著胡玉麟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柳珺焰攬著我的手又緊了緊,低聲說道:“別看了,以后又不是見不到了,來,我先給你處理傷口。”
他幫我清理傷口、上藥、包扎,檢查了好幾遍才說道:“萬幸沒有傷到手骨,休養(yǎng)一段時間應該能恢復如初,否則,我必定也要斷他一只手給你出氣。”
我搖頭:“有人誠心設計誆騙他,防不勝防。”
“那我怎么沒被騙呢?”柳珺焰說道,“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
我撅了噘嘴,沒敢說,我六歲就到當鋪了,還不是到了十八歲洞房夜,你才確定我的身份的!
“七爺,得干活了。”灰墨穹雙手抱胸倚在門前,促狹地看著我倆。
柳珺焰站起來,去了正屋。
他卸掉了綁著紙人的紅線,又將那對佛眼從紙人臉上取了下來。
佛眼取出來的瞬間,整個紙人瞬間變成了紙灰,風一吹,散了。
至此,郭珍的魂兒才能完全歸體。
柳珺焰將佛眼交給我,然后部署道:“墨穹,你帶人去監(jiān)獄那邊,做一次大清掃,把監(jiān)獄里藏污納垢的地方給我翻出來。”
灰墨穹領命,立刻去了。
“青櫻,”柳珺焰繼續(xù)說道,“你負責鎮(zhèn)民們的安撫工作。”
黎青纓也去了。
最后就只剩下了我和虞念留在小院里休息。
我將佛眼遞給虞念,說道:“師姐,這對佛眼你收著吧,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我護不住。”虞念說道,“小九,它們先放在你這兒,如果有朝一日……我會去跟你要的。”
我趁機問道:“師姐,事到如今,你也應該明白,我們都身處局中,沒有人能置身事外,所以關于徽城,關于虞氏三代人的守護,你可以如實地跟我好好說說了嗎?”
虞念低著頭,絞著手指,在糾結。
“是混沌。”我說道,“你們在徽城守護的,是混沌邪陣,對嗎?”
虞念猛地抬頭看向我,空洞的眼眶里寫滿了震驚。
她囁嚅著嘴唇,好一會兒才釋然道:“原來你都猜到了。”
“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可能猜到。”我說道,“但窮奇邪陣一出,再加上你的眼睛,我多多少少就聯(lián)系到了混沌,師姐,混沌邪陣也如這窮奇邪陣一樣躁動嗎?”
“不,它一直在蟄伏著。”虞念說道,“混沌喜歡依附大邪大惡之人生存,它是它主人手中的一把刀,不到最關鍵的時刻,這把刀輕易不可能刺出去的。”
我皺眉:“可它殺了虞師奶,殺了你母親,還挖掉了你的雙眼……”
“當年,師奶發(fā)現(xiàn)了混沌邪陣的秘密,她決定留在徽城安家。”虞念回憶道,“是我們的一次又一次探究,驚擾了蟄伏的混沌,引來了滅門大禍,失去雙眼之后,我隱于市井,這些年倒也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