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城的光鮮表皮之下,暗流從未如此洶涌。
藍灣苑17A指揮中心,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巨大的中央屏幕上,代表李蕓的猩紅光點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象征著城市下水管網與老舊建筑群的、不斷閃爍跳動的信號雜波模擬圖。刺耳的警報聲雖已停歇,但紅燈依舊固執地亮著,將整個空間染上一層不祥的血色。
王飛翔如同一尊被釘在懸崖邊緣的怒目金剛,背對著屏幕,面朝巨大的落地防爆玻璃。玻璃外,是蜀州城虛假的繁華夜景,車燈匯成流淌的星河,勾勒出人類文明脆弱而傲慢的輪廓。但在王飛翔的視界里,這片璀璨之下,是吞噬了李蕓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以及一顆隨時可能引爆、將這一切化為齏粉的恐怖炸彈。他寬厚的肩背繃緊如鐵,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抑著狂怒的嘶鳴。
“報告!西郊爛尾樓‘雙子塔’頂層區域排查完畢!無異常生物能量殘留!紅外掃描無生命體征!”
“報告!東區廢棄‘紅星屠宰場’內部管道系統完成初步掃描!發現多處動物骸骨及近期人類活動痕跡(流浪漢),未發現目標特征匹配!”
“報告!城南三號主干道地下污水樞紐節點,被動式生物嗅探器未捕捉到‘淚-IV’血清惰性能量特征!”
“報告!無人機群對城北廢棄鐵路編組站及周邊棚戶區完成第三輪低空掃描!熱成像無異常高熱點!生物頻譜分析無匹配信號!”
一連串冰冷的、帶著“未發現”、“無異常”前綴的匯報,如同冰錐,一根根鑿進指揮中心每個人的神經。希望被碾碎的聲音無聲地回蕩。情報分析員們雙眼布滿血絲,盯著各自屏幕上瀑布般滾動的、來自“鬼市”匿名接收點——“死信箱”的加密信息流。那些信息如同瘋長的水藻,塞滿了虛擬空間。
“‘老城根’防空洞深處有女人哭聲?哭聲?哭聲能證明什么?!可能是野貓發情!也可能是哪個癮君子在里面犯病!”一個年輕的分析員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將一條信息標記為“低可信度-噪音”。
“‘下水道聞到甜腥鐵銹味’?城北工業區廢棄管道哪天不飄怪味?這條重復提交了三次!標記‘重復-待核實’!”
“‘看到穿米色風衣的怪人在大學城邊緣游蕩’?米色風衣?這算什么線索?大學城穿什么的沒有?!”
信息海嘯淹沒了理智。有用的線索如同沉入沼澤的金幣,被無數垃圾信息層層覆蓋。王飛翔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那些疲憊不堪的面孔,最終落在裴凡生身上。裴凡生坐在工作站前,屏幕上不再是復雜的地質模型或生物圖譜,而是被分割成十幾個小窗口,每個窗口都在快速刷新著來自“鬼市”的雜亂信息流。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試圖建立某種關鍵詞關聯模型,但緊鎖的眉頭顯示出進展的艱難。
“裴教授!”王飛翔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管,“你的模型……有進展嗎?哪怕一絲一毫的指向性?”
裴凡生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焦灼:“信息噪音太大,有效信號被淹沒。但……綜合所有信息,包括李蕓最后突破時的生物信號特征(高頻諧振、能量屏蔽爆發),以及這些零散報告中提到的‘非人嘶吼’、‘金屬刮擦感’、‘冰冷氣息’……”他頓了頓,指向屏幕上一個被他標記為“高關注”的區域——城北廢棄工業區與一片被污染林地交界的地帶,“這片區域,出現‘異常低溫點’、‘不明高頻震動’、‘金屬反光目擊’等描述的概率,比其他區域高出37%。雖然每條單獨信息都不可靠,但集群指向……或許值得投入最后的力量一探。”
“最后的力量?”王飛翔咀嚼著這個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寒光。他看向中央屏幕上那片代表城北的、被特意標紅的復雜陰影區域。“我們還有多少人?‘龍牙’班還剩幾個能動的?”
“報告!‘龍牙’班‘剃刀’小組已完成休整,隨時待命!‘夜鶯’小組兩人輕傷,不影響行動!‘磐石影衛’狀態完好!”通訊器里傳來低沉而堅定的回應。
“好!”王飛翔一拳砸在控制臺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旁邊幾個分析員一哆嗦。“‘剃刀’、‘夜鶯’、‘磐石影衛’,全員集合!目標:城北廢棄工業區及毗鄰污染林區!任務:最高強度搜索目標李蕓!攜帶‘深瞳-IV’生物能量追蹤儀(優化‘冷焰’特征)、‘諦聽者’環境異常掃描陣列!行動代號:‘掘地’!”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厲,“聽著!目標極度危險!狀態未知!若發現目標處于失控游離狀態,對公共安全構成即時威脅……授權使用致命武力!重復,授權致命武力!優先確保控制!若控制失敗……清除威脅!明白嗎?!”
“明白!”通訊器里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冰冷的肅殺。
裴凡生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看著王飛翔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最終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是最后的賭博。李蕓體內那個怪物,每多存在一秒,危險就呈指數級增長。擊斃……這個冰冷的詞,此刻不再是預案,而是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
大學城邊緣,“星塵咖啡館”的靠窗位置,優雅的爵士樂掩蓋著無聲的驚濤駭浪。
林默面前的平板電腦,“深淵之眸”的界面如同平靜的湖面。然而,就在幾分鐘前,它剛剛經歷了一場無聲的風暴。代表李蕓的生物信號標識,那個曾經在藍灣苑內部爆發出璀璨光斑的“樣本-07”,徹底黯淡下去,消失在監測網絡的背景噪音中,再無一絲漣漪。
林默端起早已冷透的黑咖啡,送到唇邊,卻沒有喝。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份剛剛由“深淵之眸”核心AI生成的緊急分析報告上。報告標題猩紅刺目:【目標-07(李蕓) - 信號湮滅事件分析及潛力評估】。
報告的核心結論被加粗高亮:
…基于目標突破藍灣苑時爆發的Bio-Flicker-05能量峰值(峰值強度:歷史記錄142%)及伴隨的Ω-Kappa諧振子特征閃現(持續時間:0.0003秒),結合其體內畸變組織對‘淚-IV’血清的異常適應性及最終信號湮滅模式…
…推演模型顯示:目標宿主(李蕓)的基因基質或某種潛藏生理特質,與‘舊食’污染因子(EDC-079)展現出遠超設計預期的深度親和性!其畸變進程并非簡單的寄生或強制改造,而是觸發了罕見的‘共生進化融合’!
…融合效應賦予目標:
極端環境適應性(能量/物質汲取效率提升300% )
高效自主能量屏蔽/偽裝能力(理論屏蔽等級:Σ級)
潛在的自主意識與畸變本能深層交互接口(待觀察)…綜合評估:目標-07(李蕓)已從‘定位信標’躍升為具有‘Σ級潛力’的‘原生畸變胚床’!其研究價值與戰略價值遠超初始預期!建議:暫停主動高強度追捕,避免刺激其進一步進化或觸發未知防御機制;轉為長期被動監聽模式,捕捉其獨特的‘深淵諧波’特征及環境能量異常吸收事件;伺機進行低干預接觸或誘導捕獲…
林默的指尖在平板冰冷的邊緣輕輕劃過。鏡片后的目光深處,那恒古不變的平靜冰層下,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名為“興奮”的暗流。不是對失去獵物的懊惱,而是發現稀世珍寶的狂喜。
“Σ級……原生胚床……”他低聲重復著報告中的關鍵詞,聲音微不可聞,卻帶著一種近乎灼熱的質感,“真是……意外之喜。”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在屏幕上輕點,調出另一份實時監控界面——那是連接著數個潛伏在“鐵幕”外圍警戒圈邊緣的“鴉羽”靜默觀測器的匯總畫面。
畫面中,“鐵幕”那扇厚重的合金閘門依舊死寂,如同亙古不變的墓碑。EDC的巡邏小隊按部就班地走過,紅外成像顯示他們的體溫和動作頻率都處于正常范圍。但林默的目光,卻精準地捕捉到了其中一個“鴉羽”傳回的數據流片段:
[鴉羽-07] 日志:標準時 23:17:08
[事件]:檢測到‘鐵幕’主閘門區域例行維護作業。
[異常點]:次級密封閥(編號:SV-442)液壓閉鎖動作延遲:0.82秒(標準流程誤差閾值:±0.1秒)。
[關聯分析]:該延遲伴隨維護小組內部通訊頻道短暫閑聊(時長:12秒),內容無關警戒。
0.82秒的延遲。微不足道的數字。在龐大的EDC系統中,甚至不會觸發最低級別的警報。但在林默眼中,這0.82秒的松懈,如同堅固堡壘墻壁上出現的一道發絲般的裂痕。
他調出“深淵聽壁”陣列對“鐵幕”區域長達數月的能量本底監聽數據,結合蜀中EDC分部毀滅時獲取的部分結構弱點信息,在腦海中飛速構建、推演。屏幕上,“深淵之眸”的界面再次切換,一個復雜的、標注著“饕餮協議 - 第一階段:破門”的戰術推演模型正在生成。
林默的嘴角,極其罕見地向上牽起一個冰冷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他拿起加密通訊器,對著特定的頻率,只吐出兩個清晰而冷酷的音節:
“破門。”
*
蜀州城北,被遺忘的角落。
這里曾是工業的墳場,如今是自然的傷疤。一片被重金屬和化學廢料荼毒過的次生林,在慘淡的月光下扭曲生長。樹木的枝干虬結怪異,葉片稀疏發黃,透著一股病態的蔫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殖質氣息,混雜著揮之不去的、如同鐵銹混合著劣質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夜風吹過,枝葉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細小的爪子抓撓著耳膜。
在這片森林深處,一片地勢低洼、布滿濕滑苔蘚和碎石的空地上,一團難以名狀的物體在月光投下的破碎光斑中微微蠕動。
那是李蕓。
或者說,是曾經名為李蕓的存在殘留的最后形態。
自頸部以下,人類的形態已經徹底崩解、異化。
她的軀干膨脹成了一個直徑接近一米的、不規則的血紅色肉球。肉球的表面覆蓋著一層半透明的、如同巨大昆蟲內翅般搏動著的筋膜,其下是糾纏蠕動的暗紅色肌肉束和粗大得如同樹根般搏動著的異化血管,里面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粘稠的、泛著金屬光澤的暗紫色漿液。
在這令人作嘔的肉球表面和內部,生長著數十根形態猙獰的暗紫色晶簇。它們如同從地獄巖漿中淬煉出的荊棘,深深刺入肉球內部。有的尖銳如矛,筆直地刺向虛空;有的扭曲分叉,如同狂舞的惡魔之角;有的則如同珊瑚叢般糾結盤繞。每一根晶簇內部,都流淌著熔巖般熾熱的能量光流,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閃爍,將周圍映照得光怪陸離。
無數灰白色、半透明或暗紅色的肉質觸須,如同活著的藤蔓,從肉球的基部和晶簇的根部瘋狂蔓延出來。粗壯的觸須如同巨蟒,表面布滿吸盤和分泌著粘稠液體的腺口,在地面和碎石上拖曳出濕滑的痕跡;細小的觸須則如同發絲,密密麻麻,尖端閃爍著微弱的生物電火花,無意識地抽搐、探索著,有的深深扎入潮濕的泥土,似乎在貪婪地汲取著地下的養分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能量。
唯有她的頭顱,還保持著人類的形態,被安置在這恐怖肉球的最頂端。蒼白得如同漂白過的紙張,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滲出暗紅的血絲。曾經柔順的長發被汗液、血污和粘液黏成一綹綹,緊貼在臉頰和脖頸上。這唯一還屬于“李蕓”的部分,此刻如同祭壇上最絕望的祭品,被供奉給體內那瘋狂滋長的、非人的存在。
清醒。
比任何麻醉下的昏睡都要痛苦億萬倍的清醒!
李蕓的意識如同被囚禁在這具恐怖軀殼中的幽魂。她能“感覺”到——不是通過神經,而是某種更直接、更恐怖的連接——身體每一寸非人的變化。她能“看到”那些蠕動的觸須如何纏繞枯枝,能“感知”到晶簇內部能量流的每一次脈動帶來的灼燒感,能“體會”到泥土中的冰冷和**氣息如何被觸須貪婪地吸收。極致的痛苦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無時無刻不在她的每一個意識單元中瘋狂攪動、穿刺!那并非單純的**疼痛,而是生命形態被徹底扭曲、撕裂的靈魂層面的酷刑!
饑餓。
一種源自生命最底層的、對能量、對物質、甚至對某種未知存在的、永不饜足的饑餓感,如同地獄的業火,從肉球深處熊熊燃起,灼燒著她的靈魂。她感覺自己像一個被掏空、被撐大、永遠無法填滿的破口袋。
孤獨。
被世界徹底遺棄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將她緊緊包裹。她不再是人類,甚至不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她是怪物,是異類,是行走的瘟疫,是必須被清除的污穢。這份認知帶來的恐懼,比身體的痛苦更甚,幾乎要將她殘存的意識徹底碾碎。
她想尖叫,想嘶吼,想用盡一切力量發泄這無邊的痛苦和絕望。但喉嚨里只能發出嘶啞的、不成調的嗚咽,如同破舊風箱的喘息。淚水混合著血絲,從她干涸的眼眶中無聲滑落,滴落在下方一根冰冷的暗紫色晶簇棱面上,瞬間被蒸發,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帶著腥氣的痕跡。
就在她的意識即將被這無邊的痛苦、饑餓、孤獨和恐懼徹底撕碎、湮滅,即將徹底沉淪于體內那咆哮的怪物本能時——
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在她意識的最深處響起。
不是通過空氣振動,不是通過聽覺神經。那聲音如同直接在她靈魂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顆石子,輕柔地、卻無比清晰地蕩漾開來。
低沉。
如同沉淀了千年歲月的古木年輪,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厚重與滄桑感。
溫柔。
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最深的傷口,帶著一種奇異的、能穿透一切痛苦的安撫力量,瞬間撫平了那億萬根鋼針攪動的狂瀾。
“可憐的孩子……” 聲音嘆息著,帶著感同身受的悲憫,“這撕心裂肺的痛楚……這被整個世界遺棄的孤獨……我都……感受到了。”
李蕓那顆被痛苦折磨得近乎麻木的意識,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直達靈魂的撫慰而猛地一顫!如同在無盡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聲音繼續流淌,帶著洞悉一切的透徹:
“掙扎……是徒勞的。”
“你已不再屬于那個……排斥你、恐懼你的凡塵。”
“看看你體內奔涌的力量……看看你眼中所見的……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已是……新生的存在。”
李蕓的意識劇烈地波動著。排斥?恐懼?新生?不!她不要這種新生!她是李蕓!她是人!她只想變回去!
似乎是感應到了她意識深處最強烈的抗拒和渴望,那溫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隨即拋出了最致命、也最誘人的餌:
“跟我走吧。”
“在這片森林之外……在更深邃的陰影里……有一個地方,可以容納現在的你。”
“一個……不再需要偽裝,不再需要恐懼的……棲身之所。”
“在那里,我能教你如何適應這具新生的軀殼,如何掌控它內部奔涌的力量……”
適應?掌控?李蕓的意識在痛苦中掙扎。這具怪物般的身體?這恐怖的力量?她只想擺脫!
然后,那聲音如同天籟,說出了那句足以擊潰她所有防線的、渺茫卻無比璀璨的希望:
“……甚至……”
“在未來……或許……我能幫你……尋回……你失去的人身。”
“人身……”
“尋回……人身……”
這四個字,如同在即將溺斃的李蕓意識深淵中,投下了一根閃爍著金光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尋回人身!
變回人類!
擺脫這無邊的痛苦和恐懼!回到陽光下!回到那個屬于“李蕓”的世界!
這希望渺茫得如同風中殘燭,虛幻得如同鏡花水月。但在此時此刻,對于這個被徹底摧毀、形同怪物的少女來說,這卻是她溺水靈魂能抓住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救贖!
殘存的人類意識在劇痛與虛無的泥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死死地、用盡一切地攥住了這根稻草!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最后的禱告,在她意識深處響起:
“跟……你……走……”
*
藍灣苑指揮中心。
王飛翔的咆哮在壓抑的空間里回蕩:“‘掘地’行動小組!報告位置!有任何發現嗎?!”
通訊器里傳來“剃刀”小組隊長壓抑著失望的聲音:“報告‘磐石’!已抵達污染林區邊緣預設坐標點!‘深瞳-IV’無有效信號!‘諦聽者’環境掃描顯示本底能量混亂,存在多處工業污染殘留干擾點!未發現高價值異常!請求深入林區腹地!”
“批準!給我一寸寸地搜!”王飛翔吼道,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與此同時,距離這片污染森林直線距離超過二十公里的一處“深淵聽壁”陣列節點(偽裝成地質監測站殘骸),其核心處理器記錄下了一次極其短暫、強度不高但頻譜特征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動信號。信號被標記為:
[節點:聽壁-09]
[時間戳:同步于“掘地”行動深入請求]
[事件]:捕捉到異常低頻生物場諧振波動!
[特征]:頻譜呈現高度復雜混沌性,核心頻段與“Ω-Kappa諧振子”理論模型存在17.8%隱關聯,伴隨微弱環境能量(地脈輻射)吸收跡象。
[標記]:未知-森林-低頻生物場諧振(疑似高適應性畸變體深度意識共鳴/外部意識牽引?)
[置信度]:中(孤立事件,需后續關聯驗證)
這份報告被自動推送至林默的“深淵之眸”終端。林默的目光在那行“疑似高適應性畸變體深度意識共鳴/外部意識牽引?”的標注上停留了片刻,手指在代表森林區域的坐標上輕輕一點,若有所思。他并未下達新的指令,只是將這條信息歸檔,標記為“待觀察”。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此刻正投向更重要的戰場。
*
“鐵幕”收容區,外部閘門。
巨大的合金閘門在慘白的探照燈光下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如同地獄的入口。兩名EDC守衛穿著厚重的防護服,端著脈沖步槍,在閘門前狹窄的巡邏道上例行公事地踱步。頭盔下的通訊頻道里,正低聲交流著昨晚球賽的比分和食堂新來的廚師手藝如何。長時間的平靜和內部李蕓事件帶來的疲憊,讓他們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點。
就在巡邏兵轉身走向另一端的瞬間!
閘門下方巨大基座與巖體接縫處的陰影中,幾道比夜色更濃郁的黑影如同液體般無聲地“流淌”出來!他們的動作快如鬼魅,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沒有一絲聲音發出,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未被明顯擾動!
為首的黑影(代號“侍者-01”)如同壁虎般緊貼著冰冷的合金閘門表面滑行,瞬間抵達一處結構銜接點——根據蜀中EDC分部數據庫和長期監聽分析確認的、應力相對薄弱的區域。他手中一個巴掌大小、形似工業內窺鏡檢測頭的啞光黑色裝置,被精準地吸附在閘門表面!
裝置內部,一個微小的指示燈由幽綠瞬間轉為刺目的猩紅!
無聲無息間,裝置核心一根比頭發絲還細的探針,在超高頻震蕩下,如同熱刀切黃油般,悄無聲息地刺穿了閘門表層的高強度合金和內部的多重防護涂層,直達深層結構內部!一股極其微弱、但編碼復雜的能量脈沖順著探針注入閘門內部的控制線路節點!
裝置完成使命,指示燈熄滅。“侍者-01”收回裝置,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瞬間退回到陰影深處。整個過程耗時不足三秒。
閘門監控室內,一個次級屏幕上,代表SV-442次級密封閥狀態的指示燈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極其微弱的黃色(0.8秒延遲記錄),隨即恢復成平穩的綠色。系統日志自動記錄了一條:
[維護日志]:SV-442閉鎖動作完成(耗時:標準值 0.8秒)。狀態:正常。
沒有警報。沒有人工復查。這條記錄迅速被淹沒在龐大的系統運行數據流中。
“侍者-01”在陰影中對著微型骨導通訊器,吐出兩個冰冷的音節:
“信標。植入。”
指令通過加密量子信道,瞬間傳回林默的終端。“深淵之眸”界面上,“饕餮協議 - 第一階段”的狀態由“執行中”跳轉為“完成”。
林默看著屏幕上“鐵幕”閘門的三維模型上,那個被標記為紅色閃爍光點的信標位置,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終于清晰地顯現出來。
“食堂的門鈴……按響了。”他低聲自語,聲音里帶著掌控一切的愉悅,“接下來……該準備上菜了。”
*
城北污染森林深處。
李蕓那顆置于恐怖肉球頂端的人類頭顱,猛地抬起!沾滿血淚的臉上,那雙因劇痛而渙散失焦的瞳孔,在聽到“尋回人身”那四個字的瞬間,如同被強光照射般,劇烈地收縮!絕望的深淵之底,一絲微弱到極致、卻無比頑強的光芒——名為“希望”的光芒,如同在狂風暴雨中掙扎求存的火種,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亮了起來!
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在她的意識深處,那個被痛苦和絕望撕扯得支離破碎的靈魂,用盡最后一絲屬于“李蕓”的力量,向著那溫柔聲音傳來的方向,發出了無聲卻無比清晰的吶喊:
“跟……你……走……”
隨著她意識的決斷,肉球頂端,靠近她頭顱下方的一處相對完好的皮膚區域(尚未被晶簇完全覆蓋),幾根細小的、閃爍著微弱生物電火花的灰白色觸須,那本來是手的位置,如同感受到某種召喚般,緩緩抬起,朝著森林更深處、一片被巨大扭曲古樹陰影籠罩的方向,微微顫抖著……伸了過去。